拍卖会场的灯亮得刺眼。
我站在第三排靠柱的位置,战术背心外裹了件旧风衣,右手插在口袋里,指尖压着扳指。血纹还在爬,已经到了锁骨下方,皮肤像被冷水浸透后又冻住,触感迟钝。赵无涯就坐在主台侧后方的阴影里,没穿礼服,一身深灰羊绒西装,袖口露出一截银色腕表,表盘没有数字,只有一圈不断逆时针旋转的刻度。
他正在看我。
不是视线交汇的那种看,而是像用某种仪器扫描,从头顶到脚底,缓慢、稳定、毫无情绪。我立刻低头,假装调整鞋带,借机靠近前排座椅底部藏匿的运输箱——里面是半具守卫尸体,唐墨说他们昨晚清理现场时漏掉的。
手指贴上箱体金属边缘的瞬间,金手指被唤醒。
画面冲进来:走廊尽头的监控屏闪了一下,一名穿黑制服的人倒地,脖颈有道细痕,像是被丝线勒断气管。他最后看到的是自己影子在瓷砖上的扭曲变形,接着视野翻转,坠入黑暗。巡逻路线、岗哨轮换时间、灵能探测器的盲区……这些信息像锈蚀的齿轮,一格一格嵌进我的记忆。
我直起身,呼吸平稳。
拍卖已经开始。主持人是个戴面具的女人,声音经过处理,沙哑低沉。她掀开红布,露出玻璃柜中的物品——一枚记忆存储盒,外壳泛着青白色生物光,内部悬浮着一段脑组织切片。
“编号M-09,女大学生林小雨生前记忆完整备份,起拍价五十万。”
我举牌。
价格很快被推到一百二十万。两名富商竞争激烈,一个秃顶,一个戴金丝眼镜。我盯着他们的手背,等心跳加速的瞬间,突然伸手搭上秃顶男人的椅背。
金手指发动。
记忆炸开:一辆黑色厢车停在雨夜巷口,车门打开,一只手伸出来拽人。女人挣扎,发丝沾着雨水贴在脸上。驾驶座上的男人回头看了眼后视镜,正是眼前这位秃顶富商。他踩下油门时,副驾座位下露出一角文件,上面印着“基因协调局”字样,盖着父亲实验室的旧徽章。
母亲被绑那天,他是司机。
我松开手,冷汗顺着脊背滑下。扳指震动了一下,血纹微微发烫。
“一百五十万!”我加价。
金丝眼镜男皱眉看我,眼神警惕。我迎着他目光,不动声色地将左手移向口袋,摸出一颗镇静剂含进嘴里。药片在舌根化开,苦涩蔓延,暂时压制住耳内开始躁动的低语。
“一百七十万。”金丝眼镜男最后一次加价。
“两百万。”我说。
全场安静了一秒。主持人敲槌:“成交。”
工作人员抬着记忆盒走向后台交接区。我起身跟上,绕过人群时,余光瞥见赵无涯站了起来。他没看我,而是抬起手腕,轻轻按了一下那块无数字表盘。
下一秒,所有灯光熄灭。
不是跳闸,也不是停电——是同步切断。应急灯本该亮起,却没有。整个大厅陷入绝对黑暗,连窗外的城市光影都消失了,仿佛被一层无形薄膜封死。
尖叫声四起。
我立刻咬破舌尖。血腥味炸开,神志一清。但这一次,金手指没有失控涌入杂音,反而自动聚焦,像被什么牵引着,朝某个方向汇聚。
数百个声音同时响起:
“别回头!”
不是幻听,是预警。
我反手将扳指按上太阳穴,主动开启群体读取模式。视野瞬间被灰白数据流覆盖,像是无数记忆碎片在高速重组。拍卖厅的结构在意识中浮现,每一具活体、每一具尸体的位置都被标记出来。前台、安保通道、通风管道……还有那个记忆盒。
它不在交接区。
在移动。
我冲向后台入口,撞开两名保安。走廊尽头有扇铁门正缓缓关闭,缝隙里透出微弱绿光。我加速扑去,在门合拢前卡住边缘,用力拉开。
里面是设备间,墙上挂满监控屏幕,此刻全黑。中央操作台上放着记忆盒,盒盖已被打开。我快步上前,伸手探入夹层——
一张纸。
泛黄,边缘卷曲,纸质脆硬。抬头印着医院名称,日期是三十年前。病人姓名栏写着“陈望川”,诊断结果为“神经系统不可逆衰竭”,落款签名潦草,却是我认得的笔迹。
父亲签的。
我在右下角看到一行手写小字,墨迹晕染,像是匆忙写下:
“灵媒实验第47次失败。”
手指猛地收紧,纸页发出撕裂声。
就在这时,背后传来脚步声。不快,但很稳。皮鞋踩在水泥地上,节奏与我脉搏错开半拍,像是刻意调节过的频率。
我转身,枪已握在手中。
赵无涯站在门口,双手插在西装裤袋里,脸上没有表情。
“你读得很快。”他说,“比你父亲当年快。”
我没说话,把纸折好塞进内袋。
“你知道那意味着什么吗?”他往前走了一步,“四十七次失败,每一次都死一个人。有的疯了,有的溶解成液体,有的直接在梦里消失,连尸体都没留下。可你活下来了,陈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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