脚步声停了。
我靠着墙,扳指贴在胸口,血纹还在往下爬,像是有东西从里面往外顶。通道尽头那点微光熄了,空气里只剩下营养液的气味和烧焦皮肉的味儿。刚才那些脸——我的脸——睁眼的时候,瞳孔里没有光,只有灰。
通讯器突然震了一下。
不是信号,是震动模式,老式呼叫。我摸出来看了一眼,编号是“07”,没人用这个号,除了他。
沈既白。
屏幕上只有一行字:“来医院,别走正门。”
我没动。上一次听见这个名字,还是三年前他在殡仪馆外递给我一支镇定剂,说“你的眼睛不对”。那时候我以为他是疯子。后来才知道,他是唯一一个敢直视我眼睛的人。
可现在,刚从下水道出来,三百个“我”还在我脑子里睁着眼,谁又能保证这不是另一个复制陷阱?
我把通讯器捏进掌心,用力一折,塑料壳裂开。然后掏出手术刀,在左臂划了一刀。
疼。真实。
血流下来,滴在地面,发出轻微的“嗒”声。我盯着那滴血,等它凝固。没变成灰,也没蒸发。我还活着,神志还在。
扳指忽然发烫。
我闭眼,让它烧着太阳穴。死气涌上来,像黑水灌进脑子,把那些克隆体的记忆压下去。他们不是我,我不认他们。我不是父亲,也不是容器,我只是陈厌。
再睁眼时,视线清了。
我转身,沿着通风管往回爬。铁皮边缘割着手肘,但我没停下。医院在城西,穿过三条废弃地铁支线就能到。那里原本是政府隔离区,后来被灵雾吞了,只剩沈既白带着几个医护死守着,说要记录“侵蚀临界点”。
半小时后,我在一处检修口跳下。
外面是雪。
不是自然落的,是灵雾凝结成的白色粉末,飘在空中,落在肩上不化。远处建筑轮廓模糊,唯有一栋五层楼体亮着冷光,外墙挂着残破的“安宁精神病院”招牌,字母掉了两个,剩下“安”和“院”。
我绕到后巷,找到排水井盖。掀开时,下面浮着一层半透明薄膜,像呼吸一样微微起伏。我拔出手术刀,戳破。
膜破的瞬间,一股寒气冲上来。
我跳进去,落地就蹲下。脚底踩到什么东西,低头看,是一张病历卡,纸面湿了,字迹晕开,但还能辨认:姓名栏写着“陈望川”。
不止一张。
往前几步,地上散落十几张,全一样。床头也插着卡,病房门缝里塞着卡,甚至天花板角落都钉着一张,用铁丝吊着,轻轻晃。
我走到最近的房间。
床铺整齐,被子叠好,枕头凹陷,像是刚有人起来。墙上贴满照片,全是我的脸——殡仪馆时期、战斗后、受伤时……有些连我自己都不记得拍过。每张照片下方都标注时间、体温、心跳频率,还有手写小字:“第137次接触亡灵,右眼出现死影。”
这是他的记录室。
我退出去,沿走廊往主诊区走。越靠近中心,温度越低。呼吸开始冒白气,战术背心上的血迹变硬,发出细微的碎裂声。
主诊室门开着,锁芯熔成了团黑疙瘩。
我站在门口,没进去。
屋内布满铅粉,地板上积了厚厚一层,像是被人打翻了整盒药剂。正中央,沈既白跪在地上,双手撑地,头垂着。他穿的还是那件白大褂,袖口沾着暗红,太阳穴处的皮肤裂开了,露出金属块的一角,正在慢慢崩解。
我走近一步。
他猛地抬头。
眼睛没了,整个眼球变成灰白色旋涡,像是被什么东西吸空了。嘴唇动着,声音断续:“别……相信记忆……归者是容器……”
我又近一步。
他全身抽搐,喉咙里发出咯咯声,像是有东西在颅内移动。我停下,从口袋摸出一块染血的布条——是从克隆体身上撕的,还带着温热。我把它按在门框的铅痕上。
铅粉安静了一瞬。
他喘了口气,眼神短暂聚焦,看见我,嘴唇颤抖了一下。
“你来了。”他说得极轻,“我就知道……你会来。”
我没说话。他知道我会来,是因为我是唯一一个他还当“人”看的活物。也是唯一一个,他愿意用命传话的对象。
我伸手去碰他手腕。
他没躲。
金手指发动。
画面闪现——
一间老式手术室,灯光惨白。父亲穿着实验服,手里拿着注射器,针尖对准一个婴儿的脊椎。监控屏幕右下角显示日期:二十年前。镜头视角偏移,能看到角落有个值班台,上面放着记录仪,操作员编号是“S-07”。
那是沈既白。
记忆结束。
他剧烈咳嗽,嘴角溢出黑血,手指抓向胸口口袋。我扶住他,帮他掏出来——一张处方笺,边角烧焦,正面写满药名,背面用血画了个符号,像站台入口,旁边三个字:“归者是容器”。
他把纸塞进我手里,力气大得不像将死之人。
“容器……不是你……”他喉咙里挤出最后几个字,“是你承载的东西……”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