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水顺着我的手臂滑进袖口,冰冷贴着皮肤往下流。我站在全息入口前,脚下是光构成的台阶,没有实感。站名牌上写着“终点站·望川”,下方又浮出两个字:父亲。
我没有动。
风卷着湿气扑在脸上,我把冷藏箱往上托了托,迈出了第一步。
台阶踩下去没有声音,也没有震动。就像踩进空气里。身体突然变轻,视野晃了一下,周围的废墟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地铁站台,四面封闭,头顶是弯曲的拱顶,上面布满裂痕。站台边缘没有护栏,再往前就是一片深不见底的黑。
空气中飘着一些东西。不是雾,也不是光。像是一块块碎掉的画面——一个女人抱着婴儿坐在长椅上,一个穿白大褂的男人背对着镜头写笔记,一只小手伸向桌上的黑玉扳指。
我抬手摸了摸右眼伤疤。痛感还在,说明我还清醒。我把蓝色核心残片按回脖颈纹路,寒意立刻窜进骨头。亡灵低语开始涌入耳朵,但这次不一样。它们不说话,只是重复一段旋律,很轻,像是从地下传来。
母亲的歌声。
我顺着声音往前走。脚下的地面变了。先是水泥,接着变成金属板,然后又成了某种柔软的东西,踩上去有弹性,表面带着温热。我没低头看。我知道那是什么。
站台中央出现了一道裂缝。不大,只有一米长,却一直延伸到视线尽头。裂缝里透出红光,像地底有东西在呼吸。
五列列车同时出现在轨道上。
一辆是绿皮车,车身锈得厉害,车头挂着“1995”字样;另一辆通体银白,悬浮在空中,侧面标着“2043”。中间三辆没有编号,车窗漆黑,照不出影子。但我能看到里面有人。
是我的脸。
每一节车厢都坐着一个我。有的穿着校服,有的穿着实验服,有的浑身是血靠在角落。他们不动,也不眨眼。当我走近时,所有人的头一起转向我,嘴角慢慢扬起。
他们的嘴没张开,可我能读出唇形。
父亲。
我后退半步,抽出手术刀,在左臂划了一道。血流出来,滴在地上发出“嗤”的一声,像是烫进了什么不该碰的地方。
疼痛让我清醒。
这不是活人。也不是尸体。他们是某种残留的东西,像记忆被抽出来做成的影子。每一个都是我在不同时间线里的样子,因为某个节点错乱,全挤到了这里。
我盯着最近那辆列车,伸手碰了下门框。
金手指立刻启动。
画面冲进脑子——暴雨夜,实验室,七岁的我站在培养舱前,手里握着黑玉扳指。父亲躺在里面,胸口插着导管。他睁开眼,对我笑了。然后我抬起手,把扳指按进他心口。
血喷出来,溅在玻璃上。
这不是回忆。这是我从来没经历过的事。
我猛地收回手,耳边嗡鸣不止。站台开始抖动,地面裂缝扩大,红光越来越亮。头顶的拱顶裂开几道口子,投影出父亲临终的画面。但这次是倒放的——他睁眼,血往回流,扳指从胸口拔出,回到我手上。
而我是主动刺下去的。
“我不是你造的容器。”我单膝跪地,右手死死扣住扳指,声音压得很低,“我是陈厌。”
话音落下,整个站台安静了一瞬。
紧接着,地下传来震动。泥土翻起,一块块碎石被顶开。三百具克隆体破土而出,全都穿着实验服,背上浮着青色纹路。他们没拿武器,也没冲上来。而是齐刷刷地跪下,抬头看着我。
他们的嘴张开了。
齐声说:“爸爸。”
那一瞬间,金手指炸了。
无数记忆碎片强行塞进大脑——七岁那年,赵无涯牵着我的手走进实验室;母亲被绑在椅子上,胸口露出青铜色的心脏;父亲躺在培养舱里对我说“别怕”,然后我拿起扳指,亲手完成了仪式。
原来不是他牺牲自己救我。
是我杀了他。
为了启动“归者计划”。
我抱住头,牙齿咬紧,喉咙里发出闷响。耳中的低语不再是杂音,它们统一成一种声音——婴儿啼哭。一声接一声,从四面八方涌来,像是整个世界都在哭。
脖颈上的纹路开始发烫,颜色由暗红转为漆黑。我能感觉到它在往皮肤深处钻,像根线,要把我的心也染成黑色。
我撑着膝盖站起来,看向那五列列车。
1995年的那辆,车门缓缓打开。里面坐着一个小男孩,寸头,穿着旧校服,手里攥着一块黑玉。他抬头看我,眼神空洞。
那是七岁的我。
他张嘴,说了两个字。
等你。
下一秒,站台中央的裂缝彻底崩开。一股吸力从下面传来,地面塌陷,形成一个漩涡。气流撕扯我的衣服,头发甩到眼前。我用力站稳,可脚下的光阶开始瓦解,一块块碎裂,坠入黑暗。
我伸手去抓旁边的柱子,但它也在融化,变成流动的数据条,向上飘散。
漩涡越转越快,声音越来越大。婴儿哭、亡灵喊、列车轰鸣混在一起。我听见有人叫我名字,不是“陈厌”,也不是“归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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