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打在脸上,有点烫。
我站在交易所废墟中央,风从断墙之间穿过去,卷起一层灰。地上全是裂开的金属板,像被什么巨物撕过。远处高塔还在冒烟,但火已经灭了。赵无涯的机械残骸挂在顶端,正一滴一滴往下落液体,落在地面发出轻微的“嗤”声。
我没有再看那边。
战术背心上的血块开始剥落,一块接一块掉在地上。格林机枪只剩半截挂在肩上,扳机早就没了。我抬手摸了摸后颈,那里有一块凸起,硬的,像是骨头长歪了。它贴着皮肤下面,温热。
唐墨的树根还埋在这片地底下。
我记得他最后的样子——整个人变成树,根须扎进水泥缝里,嘴里喊着“别往前”,可我还是走了。现在那些根没完全死,还在动。最粗的一条从废墟裂缝里探出来,表面泛着暗青色,像是血管在跳。
我走过去,蹲下。
右手抽出手术刀,刀尖挑开树皮。表层裂开时没有汁液流出,只有一枚透明水晶慢慢浮出来。它很小,不到指甲盖大,里面却有画面在转:一间实验室,墙上挂着日历,日期停在二十年前的某一天。镜头拉近,我看见父亲站在操作台前,手里拿着黑玉扳指。他对面绑着一个孩子,七岁,穿着白衣服,手腕被铁环扣住。
那是我。
画面到此为止。水晶碎了,粉末顺着风飘散。
我盯着那棵树根,又挖深了些。刀刃碰到更底层的组织,发出刮擦声。新的水晶接连浮现,每一块都映出同一间实验室的不同角度。有一次拍到了母亲的脸,她站在门边,手里攥着一封信,嘴唇在动,但我听不见声音。
这些不是记忆。是监控记录。
我站起来,环视四周。这片废墟的地基不像是后来建的,更像是从地下直接生长出来的结构。墙体里的钢筋排列方式不对,太规整,像某种生物骨骼。我忽然明白过来——这里不是交易所选址建在这里,而是他们故意把交易所盖在父亲实验室的原址上。
苏湄、赵无涯,他们都知道。
脚下的地面突然震动了一下。很轻,持续不到一秒。我低头,发现刚才挖开的树根正在收缩,像是察觉到了什么。它的末端缓缓抬起,指向东南方向,就像一根指针。
我知道那个方向。
地下通道入口就在那儿,通向城市排水系统。唐墨死前说过一次:“你爸的实验室,下面还有三层。”
我刚要迈步,耳中突然响起一个声音。
“爸爸。”
稚嫩,清晰,就在我脑子里炸开。
我停下动作,手指握紧手术刀。这声音不是来自外界,也不是亡灵低语。上次听见这种声音,是在克隆体消散之前。但现在金手指已经消失了,我不该再听到任何东西。
“你答应过不走的。”那声音又来了。
我闭眼,用力掐了下太阳穴。再睁眼时,视线扫过废墟角落。一堆倒塌的货架下,露出半截青铜棺材。它被压在混凝土块之间,表面布满划痕,但中间刻着两个字——“陈厌”。
我没动。
风吹过来,带着焦味和湿土的气息。我一步步走过去,靴子踩在碎石上发出响声。离得越近,耳边的声音就越密集。不止一个“我”在说话。有五岁的,有十岁的,有十五岁的……二十个不同年纪的自己同时开口,重复一句话:“留下来。”
棺材自动打开了。
没有机关声响,也没有雾气冒出。盖子缓缓升起,露出里面躺着的人。二十具身体,全是我,从幼年到成年,每一个都闭着眼,呼吸微弱。他们的胸口都嵌着一块黑玉碎片,位置和我曾经佩戴扳指的地方一致。
我后退两步。
右手搭上肩头的格林机枪残件。金属外壳冰冷,但我能感觉到内部弹簧还在运作。我抬手,对准棺材中心,瞄准线穿过那些沉睡的脸。
“我不是容器。”我说。
扣下扳机。
子弹撞上青铜,火花四溅。第一发击碎了最上面那具身体的额头,第二发打穿了中间几具的胸腔。每一块碎片飞出去的时候,空气中都会闪现一段静止的画面:父亲写字的手,母亲流泪的脸,我自己蜷缩在角落的背影。那些画面停留不到一秒就消失,像是被阳光蒸发。
最后一发打完,棺材彻底裂开。里面的“我”们没有流血,也没有动弹,只是静静地躺着,脸上的表情逐渐放松。
我站在原地,喘着气。
左手指尖突然抽搐了一下。摊开掌心,发现纹路里多了几道细线,青铜色,正一点点往手臂延伸。我试着调动过去的感知能力——去读取附近尸体的记忆,去听亡灵说话——但什么都没有发生。
可当我看向一片焦土时,却直接“看见”了一个男人。
他跪在地上,穿着守卫制服,后脑勺缺了一块。他的嘴一张一合,说:“你早该死在这里。”
我看过去,他就化成了灰。
“我不是归者了。”我低声说。
弯腰捡起一块最大的青铜碎片。边缘割手,背面刻着一行小字:“第21号备份完成”。我把它塞进战术背心内袋,转身朝东南方向走。
脚步刚迈出,左腿突然一沉。
低头看,一根细小的树根不知什么时候缠上了我的靴底。它很细,颜色接近泥土,若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我试着甩了甩脚,它没断,反而收紧了些。
我没有再去碰它。
继续往前走。
阳光照在背上,暖得不像真的。身后那块青铜碎片在热浪中微微震颤,发出几乎听不见的嗡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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