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盯着那扇铁门,手电光停在门把上。打印纸上的字还在脑子里回响,“实验体073接入成功,记忆载入进度:98%”。我没有动,扳指贴着皮肤,温度开始上升。
周青棠刚才站的地方已经空了,雾散得干净。但她的声音还在耳边转,像是没完全消失。我收起手电,左手按住扳指,右手抬起枪托,对着门锁砸下去。
第一下撞在金属上,震得手臂发麻。第二下门框松了。第三下整个门向里倒去,发出刺耳的摩擦声。
控制室不大,墙边摆着一台老式操作台,屏幕黑着,键盘上积满了灰。角落里立着一个储物柜,铁皮生锈,柜门半开。我走过去,拉开第一格。
一张工牌躺在里面。
照片是个婴儿,脸模糊,可眉骨和鼻梁的线条让我停下动作。我认得这张脸。小时候母亲床头有张烧了一半的照片,也是这个角度。我抽出工牌翻过来,背面什么都没写。
第二格的工牌照片是小学年纪的男孩,穿着旧款校服。第三张是初中模样,头发短,眼神冷。第四、第五、第六……每一张都是我,不同年龄,不同衣着,但全印着“市属第三水泥厂”的标识。
第七张拿出来时,手指僵了一下。
照片上是个穿白大褂的年轻人,胸前工牌清晰写着“陈厌”两个字,入职时间是“1999年”。
不可能。我出生在2001年。
我把七张工牌并排放在掌心,一张张翻到背面。前六张都空白。最后一张刻着一行小字:“1999.7.15”。
指甲划出的痕迹。
那天是母亲咽气的日子。她没说话,手指在床单上来回刮,留下这串数字。医生说是神经抽搐,可我知道她在传递什么。
现在它出现在二十年前的工牌上。
头顶传来轻微响动。
我猛地抬头。天花板裂开一道缝,黑色藤蔓垂下来,像血管一样鼓动。藤蔓末端绽开一朵花,猩红,肉质,花蕊中央浮出一张脸。
老张。
完整的脸,没变异,眼睛睁着,嘴唇微动。
“他们用你父亲的血……培育种子……”
声音不是从花里传出来的,是直接进到脑子里的。我后退一步,脚跟碰到了架子。
玻璃瓶倒下来的时候我没反应过来。瓶子碎在地上,绿色液体泼出来,碰到水泥地立刻冒烟,嘶嘶作响。地面被腐蚀,露出一个洞口,边缘是混凝土台阶,向下延伸。
风从下面吹上来,带着铁锈和尘土的味道。
我蹲下身,捡起一块碎石扔进去。三秒后听见落地声,平稳。打开手电照下去,阶梯一直往下,墙上有个褪色的通风管道标志,箭头指向深处。
七张工牌还在我手里。我一张张塞进战术背心内袋,靠近胸口的位置。扳指一直在烫,纹路顺着手腕往上爬。
花蕊里的脸闭上了嘴。
藤蔓不动了,悬在半空,像在等什么。
我盯着那洞口,没有下去。膝盖压着地面,重心落在后腿。只要上面再有动静,我能立刻撤。
可什么都没发生。
老张的脸沉进花心,花瓣缓缓合拢,变成一颗暗红色的瘤状物,挂在藤蔓末端。天花板的裂缝也慢慢收拢,像从未裂开过。
控制室安静下来。
我靠墙坐着,呼吸很轻。耳朵里没有低语,金手指暂时稳定。体温降得很低,战术背心上的血迹摸起来发硬。
工牌的事不能想太久。一想就会乱。那些照片不是P的,刻痕也不是伪造。它们存在,就说明有人在我出生前,已经准备好我的身份。
母亲临终写的日期,不是遗言,是钥匙。
我摸了摸颈侧的纹路,凸起明显,碰上去有点麻。这种感觉以前有过,在殡仪馆值夜班的最后一个月,每天早上醒来都觉得身体不对劲,像被人换过零件。
那时还不知道金手指是怎么来的。
也不知道自己是谁。
手电光扫过操作台,打印机还在工作状态,电源灯亮着。我走过去,抽出剩下的半张纸。上面除了“记忆载入进度:98%”,还有一行小字:
“载体适配率突破临界值,预计72小时内完成人格覆盖。”
我不知道什么叫人格覆盖。
但我明白他们在等什么。
等第100%。
等我彻底变成另一个人。
我转身走向洞口,站在边缘往下看。手电光照不到底,阶梯拐了个弯,之后就没了光线。空气流动稳定,说明通到底。
背后没有声音。
藤蔓静止,柜门半开,七格空槽摆在那儿,像等着我下次回来放新的工牌进去。
我抬起右脚,踩上第一级台阶。
混凝土粗糙,鞋底摩擦发出短促的响。
左手下意识摸向扳指,发现它不再发烫。
反而变得冰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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