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向前飘去,光河托着我的身体,像一条不会沉的船。面具贴在脸上,已经分不清是戴上去的,还是长出来的。每往前一寸,耳边的声音就越清晰一点。不是杂乱的低语,而是一种节奏——像是三百个婴儿同时呼吸,又同时哭出声。
他们的记忆在光点里闪。
我伸手碰了一个。
画面直接钻进脑子里:暴雨夜,泥地被踩烂,赵无涯站在坑边,手里抱着一个襁褓。他低头看了眼,没有表情,然后把婴儿扔了进去。那孩子胸口嵌着黑玉扳指碎片,落地时发出金属碰撞的响。泥土盖上去,没人说话,只有雨砸在铁皮屋顶上的声音。
我又碰下一个光点。
这次是母亲。她跪在坟前,怀里抱着空的襁褓,雨水顺着她的头发流进嘴里。她一直在写名字,用血写,写在一张张纸条上,塞进土里。她的手冻得发紫,但没停。最后她抬头看向天空,嘴唇动了动,我没听见声音,可我知道她说的是:“望川。”
再碰一个。
还是那个坑。婴儿尸体被挖出来,一个个摆在地上,胸口都插着黑玉碎片。赵无涯带着人记录数据,旁边站着穿白大褂的男人,口罩遮脸,只露出眼睛。那双眼睛……和我现在的一样。
我松开手,光点继续流动。
原来我不是第一次来这。二十年前,我就被埋过一次。那时候我还不会说话,不会反抗,就被放进地底,当成启动装置的一部分。他们用我的血,我的骨头,我的命,点燃了第一波灰潮。
现在我又回来了。
光河尽头,一棵树立在那里。
它不像是长出来的,倒像是从地下硬挤上来的。树干布满裂痕,里面透出暗红色的光,像血管在跳。每一根枝条都缠着尸骨,有些已经腐烂成灰,有些还穿着破旧的衣服。树顶悬浮着一块水晶,形状像倒挂的泪滴,里面嵌着一枚完整的黑玉扳指。
和我之前戴的一模一样。
我的手指动了动,战术背心上的咒文开始发热。格林机枪早就没了,只剩最后一节能量管插在腰带上。我把那截管子拔出来,按进背心内侧的符纹里。一阵震动传来,周围三根树根猛地抽动,朝我卷来。
我没有躲。
能量爆发的瞬间,我往前冲。树根擦过肩膀,皮肉撕开一道口子,血刚流出就被树皮吸走。我没停,踩着一根横伸的枝条往上跃。第二根树根拦腰扫来,我翻身抓住它的末端,借力甩向树冠。
地面越来越远。
我能感觉到体内的纹路在动,顺着血液往头顶爬。面具压住的部分越来越烫,像是有什么东西要从里面钻出来。我不去想它是不是会毁掉我,只想知道真相是不是真的。
我落在树顶边缘。
水晶离我不到半米,静静漂浮,表面没有反光,却能看清里面的黑玉扳指。它和我断裂的那枚完全一致,连缺口的位置都一样。我伸出手,指尖快要碰到的时候,树干突然裂开一道缝。
里面蜷缩着一个婴儿。
双眼闭着,皮肤青白,胸口嵌着半块黑玉。它的手指动了一下,像是想抓住什么。我没退,也没有说话,只是盯着它。然后我抬手,按向水晶。
接触的瞬间,所有婴儿亡灵一起尖叫。
声音不是从耳朵进来的,是从骨头里炸开的。我的牙关咬紧,鼻腔有液体流下,不知道是血还是别的。眼前画面疯狂闪现:母亲写下最后一个名字,倒在雨中;赵无涯将克隆体一个个投入矩阵;沈既白把青铜面具塞进我手里,说“你不是归者”;唐墨的树根上浮现我被分食的画面……
还有我自己。
站在地铁站台,身边挤满等我报名字的亡魂。他们不说话,只是看着我。我张嘴,喊出第一个名字。
尖叫持续不断。
我的膝盖开始发软,可手没有收回来。水晶开始震动,内部的黑玉扳指缓缓转动,像是在回应我的触碰。地下的声音变了,不再是哭泣,而是一种低频的共振,从城市各个角落传来。
暴雨落了下来。
不是水,是血。
每一滴都带着温度,砸在树冠上发出轻微的“啪”声。远处传来地面开裂的声音,一道裂缝从市中心蔓延开来,深不见底。接着,一只手从里面伸了出来。
那是青铜色的手,表面覆盖着结晶化的皮肤,五根手指极长,指甲像是金属打磨而成。它抓住裂缝边缘,用力一撑,半个手臂露了出来。肩部连接着残破的军装袖子,胸口刻着编号:G-7。
那是陆沉舟最后一次执行任务时穿的衣服。
我仍站在树顶,手贴在水晶上。
血雨越下越大,青铜巨手已经完全伸出,开始往上方攀爬。我能感觉到脚下的树在动,根系深处传来搏动,像是心脏在跳。水晶里的黑玉扳指转到了正位,与我脖颈上的纹路产生共鸣。
皮肤开始变硬。
从右手开始,逐渐向手臂蔓延。不是木质化,也不是石质化,而是某种更原始的状态。我低头看自己的手指,发现表皮下有微弱的光在流动,和光河的颜色一样。
我没有收回手。
也不能收回。
水晶突然发出一声轻响,表面裂开一道细纹。一道光束射向天空,穿透血雨,在云层中打出一个洞。洞口边缘开始旋转,形成漩涡。
地下的哭声停止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句低语,由无数声音合成:
“归者已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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