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弹打穿水晶核心的瞬间,机器人头部炸开一团红雾。金属碎片飞溅,一块边缘擦过我的脸颊,留下一道浅痕。我没有抬手去摸,枪口仍对着前方。
三百具婴儿亡灵还围在我身边。他们的身体比刚才更透明了,像是快燃尽的灯芯。但他们没有散开,反而站得更近。
我往前走了一步。
脚下踩到什么东西,低头看是半截断裂的树根,上面还沾着暗色液体。我抬起脚,继续向前。
巨树就在前面。它从地下实验室的裂缝里长出来,树干粗得能吞下一辆卡车,表面布满扭曲的纹路,像血管一样跳动。赵无涯的机械半身不见了,但那些连接婴儿尸体的根系全都延伸进了树皮深处。
我知道他在里面。
我把格林机枪换到左手,右手抽出腰间的手术刀。刀刃已经卷了边,但我没换。我用这把刀砍断过十七个变异体的喉咙,也剖开过三个说谎的情报贩子的肚子。
现在我要用它劈开一棵树。
我冲上去,刀砍进树干的一刻,整棵树猛地一震。树皮裂开,一张脸浮现出来。
是沈既白。
他穿着那件白大褂,嘴角带着笑,手里握着一支注射器。他没睁眼,嘴唇却动了,声音从树里传出来。
“你又来了。”
这不是他的声音。
是童谣。
另一个声音接上,然后是第三个、第四个。
陆沉舟的脸在树皮另一边出现,风衣残片贴在树干上。他也闭着眼,嘴一张一合。唐墨的脸挤在两人之间,满脸惊恐,嘴巴张得很大,像是在喊什么,但发出来的还是歌。
周青棠的声音最清楚。
她站在树干正面,位置最高,像是被钉在那里的标本。她的头发湿透,贴在脸上,眼睛里有鳞片状的东西一闪而过。歌声从她嘴里流出来,像水一样平缓。
他们一起唱。
我听出来了。
这是我小时候母亲常哼的那首。
“月亮出来亮汪汪,阿妈等在山岗上……”
我的手抖了一下。
不是害怕,是记忆突然撞上来。我七岁那年发烧,她在床边坐了一夜,一边拍我的背一边哼这首歌。那天外面也在下雨。
金手指响了。
不是低语,是警报。
无数亡灵的声音叠在一起,压过歌声,往我脑子里钻。它们不说完整的话,只重复一个词:“别听”。
可我还是听见了。
雨水打在脸上,顺着脖子流进战术背心。我能感觉到那些音节顺着雨滴往皮肤里渗。我的手指开始发麻,指尖的颜色变深,像是冻久了。
我咬了一下舌头。
血腥味在嘴里散开。
我举起枪,对准周青棠那张脸的位置扫射。子弹撕开树皮,木屑飞溅,她的面容被打出裂痕,但歌声没停。其他人的脸也开始晃动,嘴巴越张越大,声音越来越齐。
我又打了两梭子,打向沈既白和陆沉舟的方向。树干震动,裂口扩大,一股黑色黏液从里面涌出。那不是血,是稠的,带着铁锈味。
歌声还在继续。
我放下枪,左手按住太阳穴。
金手指转得更快了。
这一次,画面直接冲进来。
我看见沈既白躺在手术台上,太阳穴插着铅管,手里攥着处方笺。他睁着眼,瞳孔已经扩散,但嘴还在动。他在说:“别信幻象。”
下一个画面是陆沉舟。他站在封锁线外,手里拿着通讯器,对面是我所在的街区。他按下按钮,说:“执行净化。”然后他转身,把一份档案塞进防火箱。标签上写着“陈望川”。
唐墨出现在下一段记忆里。他在地下通道爬行,背后有东西追他。他怀里抱着一个婴儿,襁褓上染了血。他一边跑一边回头,嘴里喊的是我的名字。
周青棠的画面最短。她站在红雾里,面前摆着一台仪器。她按下开关,整个城市的监控屏幕同时熄灭。她的耳朵流出黑血。
这些都不是唱歌。
他们从未想唱。
我睁开眼,抬起枪,这次不再瞄准人脸。
我对着树冠上方开火。
子弹打穿枝叶,击中某个隐藏的节点。整棵树剧烈摇晃,所有面孔同时扭曲,歌声出现了一秒的卡顿。
就是这一秒。
我冲上前,把手术刀插进树干深处,用力一划。
树皮整片剥落。
里面的组织是灰白色的,布满脉络,像大脑。那些根系从这里分出去,连向地底。其中一条最粗的,直通机器人残骸下方。
我知道怎么毁掉它。
我拔出刀,准备再砍。
就在这时,歌声变了调。
不再是童谣。
他们开始同步呼吸。
三百个声音同时吸气,然后吐出一个词。
“厌厌。”
我的动作停了。
不是因为恐惧。
是因为那个称呼。
只有我母亲叫我厌厌。
她死前最后一句话也是这两个字。
树干上的脸全部转向我。沈既白睁开眼,陆沉舟抬起手,唐墨停止了挣扎,周青棠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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