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站在那里,左手还贴在水晶核心上。后背的树根扎着,血顺着战术背心往下流,一滴一滴落在地面。我没有动。陆沉舟的灵体漂浮在空中,半透明的身体裹着旧风衣的残影,手里攥着那张泛黄的纸。
他看着水晶,嘴唇动了。
声音很轻,但我听清了。
“你父亲当年救过全市……”
话音落下的瞬间,他的身体开始碎裂。不是崩解,是一片一片地化作黑色蝴蝶,从肩膀处开始脱落,一只接一只飞向空中。那些蝴蝶翅膀展开时,表面浮现出人脸——有男人、女人、老人、孩子,全是普通市民的模样。他们挤在驾驶舱内,密密麻麻,围成一圈。
我没有拔出树根,也没有抬枪。我知道这不是攻击,是某种形式的审判。
所有蝴蝶同时开口。
声音重叠在一起,像潮水灌进耳朵。
“选择成为归者,或者目睹全城献祭。”
我没有回答。
他们继续说:“三秒。”
“二。”
“一。”
时间到了,但他们没有停止。声音反而更清晰了。我闭上眼,金手指自动运转。这一次,我不再只是接收低语,而是往深处探——我能看见每只蝴蝶对应的记忆片段。
第一个浮现的是一个穿制服的男人。他是清道夫部队的后勤员,二十年前参与过第一次灰潮镇压行动。他没动手杀人,但他签发了三百份转移令,把感染区居民送往实验室。临死前他在病床上哭喊:“我不知道他们会变成那样!”
第二个是一个医生。她在暴雨夜值班,接到命令封锁产科大楼。她照做了。后来才知道,那栋楼里有十七个刚出生的婴儿,全被抽走灵能用于实验。她死于脑溢血,最后一句话是:“我不是凶手。”
第三个是个学生,十五岁,偷看了父亲的机密文件。他试图报警,但消息被拦截。三天后他失踪,尸体在下水道找到,嘴里塞满黑玉碎片。
这些人都不是主谋。他们是执行者,是齿轮,是系统里的一环。他们死后意识被赵无涯捕获,重组为“全民意志”的象征,用来逼迫我做出选择。
可他们不该代表所有人。
我睁开眼,正要说话。
水晶核心突然震颤。
一股冷流从掌心冲上来,直逼大脑。我踉跄了一下,膝盖撞在地上,但手没松开。紧接着,三百具婴儿亡灵从水晶中浮出。它们没有眼睛,胸口嵌着黑玉扳指碎片,皮肤苍白如纸。它们缓缓升空,朝蝴蝶群飘去。
第一只婴儿抓住了一只蝴蝶。
它张开嘴,直接将蝴蝶吞了进去。
蝴蝶挣扎,翅膀拍打它的脸颊,但最终被咬断,消失在口中。那一瞬间,婴儿的嘴巴发出混乱的声音——是那个后勤员临终前的哭喊:“我不想死!救救我!”
第二只婴儿扑向另一只蝴蝶,同样一口吞下。这次传出的是医生的尖叫:“放过那些孩子!求你们放过孩子!”
第三只、第四只……越来越多的婴儿冲进蝴蝶群,像扑火的蛾子,不顾一切地撕咬、吞噬。每吃掉一只蝴蝶,它们的身体就变得更透明一分,仿佛承受了不该由它们承担的记忆重量。
我没有阻止。
我看懂了他们的意思。
这些人不是来审判我的。他们是替罪羊,是被强行绑上祭坛的普通人。而这些婴儿,才是真正被牺牲的存在。他们生下来就被抽取灵能,用来绑定市民的灵魂,形成所谓的“集体意志”。他们才是这场仪式真正的代价。
现在,他们用自己的方式,替我做出了选择。
最后一个婴儿吞下蝴蝶时,整个驾驶舱安静了。
所有蝴蝶都消失了。只剩下三百具婴儿亡灵悬浮在空中,嘴巴紧闭,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它们的身体开始发亮,像是内部点燃了灯。光芒越来越强,映得金属墙壁泛白。
我慢慢站直。
手还在水晶上,但感觉变了。之前它是钥匙,是通道,是囚笼。现在它像一块等待被唤醒的东西。我的脖颈纹路不再蔓延,反而停了下来,甚至有轻微的退缩迹象。
这不是因为我清醒了。
是因为有人替我承担了压力。
陆沉舟最后留下的那只蝴蝶残翼落在我的肩头。我伸手碰了它一下,灰烬立刻散开,随风飘走。
我没有说话。
我知道他们在等我说什么。
成为归者,还是拒绝使命。接受命运,还是毁掉一切。这些都不是问题的关键。
问题是,谁有资格决定?
现在答案有了。
不是我。
也不是赵无涯。
是那些本该沉默的亡者。
他们用最原始的方式投了票。
我们替你选。
这句话在我脑子里回响了很久。
然后,我动了。
右手终于抬起,不是去摸枪,也不是拔树根,而是伸向最近的一个婴儿亡灵。它漂浮着,脸朝向我,嘴巴仍然闭着。我轻轻握住它的手腕。
冰冷。
像握住了冬天的第一场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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