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半时分,灰羊部落最后一点人声也安静了下来,只剩下风声掠过毡包顶的呜咽。
沈驹悄无声息地钻出帐篷,四野俱寂,墨黑的天幕上不见星月。
他走到营地边缘的背风处,解下一直覆着粗麻布的竹笼。
笼门轻启,灰隼迅捷无声地滑出,在他臂上略一借力,便腾空而起。
它在低空迅疾盘旋半圈,调整方向,旋即如一枚脱弦的灰矢,朝着西北腹地振翅而去,转瞬便没入浓稠夜色里。
次日天色阴沉,铅灰的云絮沉甸甸地坠在头顶,压得人喘不过气。
鹰嘴湖方向彻夜未熄的火光已然沉寂,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肃杀的寂静。
目力所及,湖岸沿线旌旗林立,甲胄的寒光连成一片冰冷的铁壁,往来巡逻的骑兵比往日密集数倍,马蹄踏碎草甸上的晨露,任何试图靠近的闲杂人等都被厉声喝退。
灰羊部落的气氛同样紧绷。
天刚蒙蒙亮,朔漠部的传令兵便疾驰而来,马蹄溅起的泥点甩在毡包上,厉声征调肉干、奶食、毡毯与青壮劳力。
头人托托海苦着脸,皱纹挤作一团,却不敢违逆,吆喝着族人忙乱准备。
整个部落弥漫着大祸临头般的惶惑,人人缄口,脚步匆匆,连孩童的啼哭都被大人死死捂在掌心,生怕惹出什么不必要的麻烦。
沈驹混在忙碌的狄人中间搬运物资。
他刻意放缓动作,与几个身体带伤,正倚在毡包旁歇息的武士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一边低头捆扎肉干,一边用余光留意着他们的交谈。
一个年轻武士接过同伴递来的水囊猛灌几口,抬手抹了把嘴,啐出一口带血的唾沫,恨恨低骂道,
“西戎那贵人,差点去见长生天!冷箭,淬了毒的......巫医折腾了一夜,命算是吊住了,可人醒不过来。”
另一名年长些的武士警惕地扫了眼四周,用胳膊肘撞了同伴一下,才压低嗓子接口道,
“西戎那边已经炸了,非要咱们交出凶手,不然亲事作罢不说,还得刀兵相见!左贤王那边咬死了是栽赃......现在两边的人马都在湖边提刀对峙,谁也不知道下一刻会不会见血......”
沈驹垂着眼,指尖攥着的麻绳勒进掌心,默默将每一个字都刻进心里。
午后,商队帐篷内。
沈驹将两名最得力的锦衣卫唤到僻静处,低声叮嘱道:“此事蹊跷,必须有人赶快把消息送回去。你俩分开走,一个走东线河套,一个绕西线荒漠。都扮作逃难的牧人,脚程必须快。”
他将自己所见所闻反复口述三遍,直到他们牢记于心,才沉声说道,
“记住,除非见到四夫人或侯爷本人,否则对任何人不得吐露半个字。万一途中遇险,保命为先,但口信绝不能泄。盐坊见。”
两人领命,趁着部落最忙乱的时分,悄无声息地牵了马,混入几拨同样想远离是非的零散牧人中,各自朝着南方不同的小径而去。
两日后的深夜,盐坊。
一只灰隼悄然飞回,落在廊下的栖架上。
陆白榆这几日一直十分警觉,闻声即醒。
她披衣而起,从灰隼脚环中取出细小纸卷,就着微弱的烛火展开。
“枭鸣,巢覆,有异乱。”
灯火在她沉静的眸子里跳动,映不出丝毫情绪,只是那捏着纸卷的指尖,几不可察地收紧。
刺杀出了乱子,这可不是个什么好兆头!
次日傍晚,落日熔金,将盐坊的土坯墙染得一片暖红。
走西线的锦衣卫风尘仆仆地冲入盐坊大门,人与马皆近乎虚脱。
青石早已得令守候,见状一言不发,上前搀扶着他疾步走向账房。
“四夫人......二十七日夜,鹰嘴湖大乱。事成信号现于亥时末,随后西戎二皇子赫连漠川再次遇刺,身中毒箭,重伤昏迷。”
锦衣卫胸膛剧烈起伏,喉头滚动数次,才强撑着,将沈驹叮嘱的话一字不差复述出来,
“据属下揣测,当夜之乱似有两重:一重为周大人所为,另一重则是奔着要赫连漠川性命去的,疑为第三方。周大人自信号发出后,再无任何音讯传回。流言与证据已按预想指向北狄左贤王,属下将继续探查。”
账房内瞬间陷入了一片死寂,只余灯花“噼啪”一声轻爆。
陆白榆垂着眼,长睫覆下,遮挡了眼底所有神色。
唯有搁在坚硬木案上的指尖,极轻微地蜷缩了一下,快得像是错觉。
再开口时,她的声音平稳如常,听不出半分波澜,“一路辛苦,先下去好生歇息。”
青石应声上前,扶起几乎站立不稳的锦衣卫,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
厚重的账房门被合上,将门外渐浓的暮色与最后一缕天光,彻底隔绝。
。
陆白榆静坐了片刻,才拿出火折子点燃了油灯,给自己斟了杯冷茶,端起来抿了一口,又陷入了沉思。
周凛完成了他的任务,可赫连漠川却再次被毒箭放倒,命悬一线。
他们是冲着祸水东引去的,但对方却好像真想要了赫连漠川的命。
这究竟是一场巧合,还是有人察觉了周凛的踪迹,借了他们的东风?
陆白榆的指尖无意识地点着桌面。
西戎大皇子赫连赫元,动机最足。
——二皇子赫连漠川是他最大的政敌,除掉他,他便是铁板钉钉的继承人。
可若真是他,为何不做得更干脆些?留个活口,只会后患无穷。
是刺杀失手,还是别的原因?
——北狄那边,情况更复杂些。老汗王年迈,膝下成年的皇子公主现在只剩四位。
大皇子早夭。二皇子乌维朗,生母出自强盛的朔漠部,是此番联姻的直接受益者,声望正隆。
按道理说,他没有理由破坏联姻。但若他想借此栽赃对手,反而能坐收渔人之利,为自己掌权进一步扫清障碍。
只是此事与他而言风险与收益不成正比,实在犯不着多此一举。
三皇子乌维金,母族虽没有二皇子显赫,但背后站着手握重兵的左贤王拔延贺——
而左贤王,正是他们计划中选定的嫁祸对象。
喜欢穿成流放罪妇,我逼疯一代帝后请大家收藏:(www.38xs.com)穿成流放罪妇,我逼疯一代帝后三八小说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