巷口的梧桐叶落满台阶时,陈守拙总会把书店的木门推开半扇。阳光斜斜切进来,在泛黄的书页上投下斑驳的光影,空气中浮动着纸张发霉的味道,混着墙角晒干的陈皮香,那是苏晚生前最喜欢的气味。
这家叫 “拾光” 的旧书店,已经在青石板巷里守了四十年。陈守拙的背早就驼了,像书架上那本被翻烂的《诗经》,每一道褶皱里都藏着故事。他每天的工作就是把散落在各处的旧书归位,用软布擦拭封面的灰尘,偶尔停下来,对着某本书发愣许久。
秋分那天,书店里来了个陌生的姑娘。她穿着洗得发白的牛仔裤,背着旧帆布包,站在书架前犹豫了很久,终于拿起一本封面褪色的诗集。“爷爷,这本书多少钱?” 姑娘的声音很轻,像落在书页上的银杏叶。
陈守拙抬眼,看见姑娘眼里的光,忽然想起了年轻时的苏晚。“二十块。” 他的声音带着岁月的沙哑,指了指柜台旁的木凳,“要是不着急,坐下来翻翻也可以。”
姑娘道谢后,真的坐了下来。她看书的样子很认真,手指轻轻摩挲着泛黄的纸页,遇到喜欢的句子,就掏出笔记本抄下来。陈守拙在整理书架时,偶尔会瞥她一眼,心里竟生出几分久违的暖意。
直到夕阳把她的影子拉得很长,姑娘才合上诗集起身。付钱时,她忽然指着书里夹着的一张泛黄的信笺问:“爷爷,这张纸是夹在书里的,我能一起带走吗?”
陈守拙的目光落在信笺上,瞳孔骤然收缩。那是一张已经脆化的宣纸,上面是苏晚的字迹,娟秀清丽,像她生前种在窗台的兰草。“可以。” 他喉结动了动,声音有些哽咽,“这本来就是书的一部分。”
姑娘走后,陈守拙坐在木凳上,久久没有动弹。那张信笺,是苏晚写给她未出世的孩子的。那年苏晚怀了孕,总喜欢在诗集里夹些小字条,记录对孩子的期许。可谁也没想到,一场意外,让她和孩子永远离开了他。
从那以后,姑娘成了书店的常客。她叫林晓,是附近师范大学的学生,学的是中文专业。每周六下午,她都会来书店,有时看书,有时会帮陈守拙整理书架,听他讲那些关于旧书的故事。
“爷爷,您和奶奶的故事,一定很动人吧?” 一次整理书架时,林晓忍不住问。她注意到,书店里很多书的扉页上,都有两个小小的签名,一个是 “守拙”,一个是 “晚晚”。
陈守拙沉默了片刻,从柜台的抽屉里拿出一个铁盒子。盒子里装着一沓信笺,都是苏晚当年夹在书里的。“我们是在大学里认识的,她喜欢诗,我喜欢书,毕业后就一起开了这家书店。” 他的声音很轻,像是在讲述别人的故事,“她总说,旧书里藏着别人的人生,我们要好好守护。”
林晓看着那些娟秀的字迹,忽然想起了自己的外婆。外婆也是个爱书的人,去世前,把所有的书都留给了她。“我外婆也喜欢在书里夹纸条,” 林晓轻声说,“她总说,文字是有温度的,能跨越时光。”
陈守拙看着林晓,眼里泛起泪光。他忽然觉得,苏晚并没有真正离开,她的气息,藏在每一本旧书里,藏在那些泛黄的信笺上,如今,又通过林晓,重新回到了书店里。
入冬后的一天,林晓没有来。陈守拙有些失落,整理书架时,总觉得少了些什么。直到傍晚,林晓才匆匆赶来,脸上带着歉意:“爷爷,对不起,今天有点事来晚了。” 她从帆布包里拿出一个笔记本,递给陈守拙,“这是我抄的诗,里面有奶奶信里的句子,我想分享给您。”
陈守拙接过笔记本,指尖触到温热的纸页,心里一阵滚烫。他翻开笔记本,看到林晓清秀的字迹,那些熟悉的句子,被她用不同颜色的笔标注出来,旁边还画着小小的兰草。“谢谢你。” 他声音颤抖,眼眶湿润了。
那天晚上,陈守拙关店很早。他坐在台灯下,翻开林晓的笔记本,又拿出苏晚的信笺。月光透过窗户,洒在信笺上,那些娟秀的字迹仿佛活了过来,在灯光下轻轻跳动。他忽然明白,苏晚一直都在,她用这种方式,让他不再孤单。
春节前夕,林晓带来了一个好消息。她要去乡村支教了,就在苏晚的老家。“奶奶的信里提到过家乡的小学,说那里的孩子很喜欢读书,却没有足够的书看。” 林晓的眼里闪着光,“我想把书店里的旧书带一部分过去,给那里的孩子建立一个小小的图书馆。”
陈守拙没有说话,转身走进里屋,抱出一个装满书的木箱。“这些都是苏晚生前整理的儿童读物,” 他把木箱递给林晓,“还有这些信笺,也一起带过去吧。告诉孩子们,文字是有力量的,能照亮前行的路。”
林晓离开的那天,陈守拙送她到巷口。看着她背着帆布包,抱着木箱的身影渐渐远去,他忽然觉得,书店的使命,从来都不是守着旧书,而是把文字的温度传递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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