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帆，是我，李建业。”电话那头的声音沙哑而颤抖。
周正帆愣了一下，随即站起身，走向相对安静的角落：“李总，你在哪里？全市都在找你。”
“我知道，我知道...我不敢露面，害怕被情绪激动的工人家属围攻...但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我必须向领导汇报真实情况。”李建业的声音带着哭腔。
“什么真实情况？”
“储罐区的隐患三个月前就发现了，我当时申请了整改期限，但这期间不是我们没有整改，而是...而是采购的自动喷淋系统被刘永春副市长介绍的公司承包，设备质量不达标，安装又拖延，我催了几次，但他们说有刘市长关照...”
周正帆感到一股寒意从脚底升起：“李总，这种话不能乱说。你现在在哪里？我派车接你到指挥部，你把情况如实向调查组说明。”
“不行！我不能露面！刘市长要是知道是我透露的，我在这个行业就混不下去了...我打电话给你，只是因为相信你周秘书长为人正直，三个月前检查时你就坚持要我们立即停产整改，是刘市长说给予缓冲期...”
“无论什么情况，你作为企业法定代表人都必须承担主体责任。”周正帆语气严厉，“现在不是推卸责任的时候，当务之急是配合抢险救援。我建议你主动到指挥部说明情况，争取从宽处理。”
电话那头沉默良久，最后李建业低声说：“让我考虑考虑...周秘书长，你要小心，这件事情背后不简单...”说完便挂断了电话。
周正帆放下电话，心情复杂。刘永春副市长在金光化工的安全整改中施加影响？这听起来令人难以置信，但联想起之前刘永春的异常表现，又不由得让人生疑。
他摇摇头，现在不是追究这些问题的时候。但当务之急是找到李建业，让他接受事故调查组的询问。
他拨通了公安局局长陈明达的电话：“陈局长，我刚刚接到李建业的电话，他可能涉及更重要的情况，请务必找到他。”
“我们正在追踪这个号码的位置，有消息立即通知你。”
放下手机，周正帆深吸一口气，试图理清思绪。突发事件应急处置就像剥洋葱，表层是抢险救援，里层是群众安置和社会稳定，最核心的则是事故原因调查和责任追究。而现在，他感到这个洋葱的味道越来越刺鼻。
“秘书长，省委办公厅发来通知，省委书记将于早晨六点到达事故现场视察。”于晓伟拿着一份刚收到的传真过来。
周正帆看了看表，凌晨二点五十分。距离省委书记到达只剩三个多小时，在这之前，他必须确保信息汇总准确、汇报材料准备充分、现场指挥部符合接待要求...无数细节需要安排。
“通知周市长了吗？”
“已经通知现场指挥部。”
“准备两份汇报材料，一份详细版，包括事故基本情况、应急处置进展、伤亡和疏散情况、存在的困难和下一步工作；一份精简版，供领导途中阅读。同时通知接待办，准备省委书记一行的接待和安保工作。”
“已经在准备。”于晓伟回答。
周正帆点点头，对于晓雷的高效感到满意。这位年轻的秘书有着超越年龄的沉稳和细致，是块好材料。
凌晨三点，现场终于传来一个好消息：省里支援的高喷消防车和危化品处置专业队已经到达现场，并立即投入灭火战斗。高喷消防车能够将水炮射到普通消防车无法达到的高度，直接冷却丙烯腈储罐表面，有效降低了爆炸风险。
同时，气象部门报告，预计一小时后风向将转为东南风，这意味着有毒烟雾将转向无人山区，大大减轻了对居民区的威胁。
指挥中心里响起一阵轻微的欢呼声，这是事故发生以来第一个真正意义上的好消息。
周正帆紧绷的神经稍微放松了一些，但很快又绷紧了——风向转变固然好，但也意味着现场灭火的消防员将处于下风向，面临更大的危险。他立即通知现场指挥部，要求做好消防人员的防护工作。
凌晨三点半，公安局报告已经锁定李建业的位置——他在郊外的一处私人别墅里。警方已经前往带人。
周正帆叮嘱：“带回来后立即组织询问，但要注意方式方法，他是关键证人，不是罪犯。”
“明白，陈局长已经安排专人进行询问，全程录音录像。”
放下电话，周正帆揉了揉胀痛的太阳穴。连续三个多小时的高度紧张工作，使他感到疲惫不堪。他接过工作人员递来的又一杯浓茶，喝了一大口，苦涩的液体让他稍微振作了精神。
大屏幕上，代表火势的红色区域开始有所缩小，代表已疏散区域的绿色区域则在不断扩大。各项应急处置工作正在逐步走向有序。
但周正帆清楚，这仅仅是开始。事故现场处置完成后，还有漫长的灾后恢复、事故调查、责任追究等工作。而对他个人而言，这次事故可能成为职业生涯的转折点——无论是好是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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