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并非简单地长跪不起,而是严格按照极其隆重的古礼,行那“三跪九叩”之大礼。只见他双手合十,目光“虔诚”地望向兰花家的方向,而后缓缓屈膝跪地,一叩首,额角轻触微湿的泥土;起身,前行三步,再次跪下,二叩首……如此反复,动作缓慢而沉重,每一步都仿佛承载着千钧的“爱意”与“诚意”。他口中还念念有词,声音不大不小,恰好能让周围渐渐聚拢的乡邻听清:“晚辈许慕尘,对兰花一片痴心,天地可鉴!恳请二老成全!晚辈愿此生做牛做马,报答二老恩情,绝不负兰花!”
清晨的薄雾尚未散去,他额上已因反复叩首而沾满尘土,膝盖处的布料也被露水打湿,看上去狼狈不堪,却又“执着”得令人动容。这出戏,他算计得精准:地点选在人流必经之处,时间选在众目睽睽的清晨,仪式选在最显“诚心”的古礼。
一连三日,天天如此。
第一日,乡邻议论纷纷,大多觉得这小子疯了,或是看多了戏文。
第二日,开始有妇人被其“痴情”打动,私下劝说起兰花父母。
第三日,围观者中已有人出声附和,认为“精诚所至,金石为开”,如此“诚心”的年轻人实属少见。
兰花被禁足在家,听着窗外传来的隐约议论和母亲无奈的叹息,再想起许慕尘平日那些“深情”的举动,心乱如麻,那坚固的心理防线,终于被这极端而公开的“痴情”表演,撕开了一道裂痕。
就在这时,许慕尘暗中安排的好友又“恰好”路过,在人群中对兰花父母“低声”解释(声音却足以让周围人听见):“伯父伯母,小猫(许慕尘小名)他就是太实诚、太痴情了!他在我们那儿,可是老板最看重的人,前途好着呢!就是这性子轴,认准的事,十头牛都拉不回!”
最终,在乡邻无形的舆论压力、女儿日渐软化的态度以及许慕尘这出“三跪九叩”制造的巨大“诚意”假象面前,爱女心切又顾及颜面的老两口,发出一声长叹,怀着满腔的忧虑与一丝被表演蒙蔽的侥幸,艰难地、缓缓地点了头。
新婚之夜,宾客散尽。许慕尘抚摸着那张薄薄的、却意味着他阶段性胜利的婚书,嘴角难以抑制地勾起一抹若有似无的、冰冷的笑意。窗外,月亮悄然隐入厚重的云层,仿佛不忍见证这场从一开始就充满了算计与欺骗、以爱为名的残酷骗局。
兰花在梳妆台前,对镜卸去淡妆,镜中映出她满是幸福与憧憬的甜美笑靥。她轻轻哼着慕尘曾为她吹奏过的那首定情曲调,全身心沉浸在巨大的喜悦中,没有看见,也根本无法想象,身后那个刚刚成为她丈夫的男人眼中,一闪而过的、属于阴谋家的得意与冰冷。很多年后,当兰花在无数个孤寂清冷的夜晚独自垂泪、回味半生时,总会清晰地想起那个在清晨薄雾中三跪九叩的年轻人。她倾尽一生,也始终分不清,那沾满他额角的,究竟是虔诚的泥土,还是精心调配的油彩;那沉重的叩首声,究竟是痴心的鼓点,还是通往深渊的序曲。而命运看似慷慨馈赠的所有虚假温柔与甜蜜幻象,都早已在暗中标好了残酷的价格,等待着她用漫长的痛苦去偿还。只是当时的她,被那盛大而虚伪的“诚意”彻底蒙蔽了双眼,看不见也感受不到,那庄严古礼之下,隐藏着的是怎样一颗冰冷而算计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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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的许三姐,无疑是世界上最惶惶不安、如坐针毡的人。这段仓促开始、先孕后爱的关系,像一栋没有打好地基、偷工减料匆忙建起的楼阁,外表或许光鲜,内里却时刻处在倾塌的边缘。仓促与深入骨髓的不安如影随形,将她紧紧缠绕,几乎窒息。
她几乎每隔片刻就要与许慕尘发信息或打电话,那份生怕他一去不回、将自己与未出世的孩子弃之不顾的恐惧,已深入骨髓,折磨得她茶饭不思,神情恍惚,坐立难安。极度的不安全感,如同毒蛇啃噬着她的心,最终催生出了极端而危险的念头——她竟将一把寒光闪闪、透着森然杀气的厨房尖刀拍照,直接发给了许慕尘,配以决绝残忍的言语,声称他若敢辜负、逃避责任,她便要来个割腕自尽,一尸两命,让他余生都活在阴影与谴责中。
自觉人力已穷、无计可施的三姐,转而向那些她平日深信不疑、奉若神明的“高人”求助。她找到了自己的所谓师父“蚂蚱大仙”与干娘“孙二娘”,将满腹的惶恐、对许慕尘的控诉以及自己那狠厉的打算和盘托出,恳请他们务必施展“无上法力”,下咒作法,让许慕尘尽快、死心塌地地与妻子离婚,回到她身边,与她正式成婚。蚂蚱大仙与孙二娘听闻此事,眼中精光一闪,互相对视一眼,几乎是异口同声地、拍着胸脯痛快应承下来:“此事包在我们身上!定叫那负心汉回头是岸!”许三姐见状,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也颇为“豪横”地当场用手机给每人转了三百元,作为“法金”。蚂蚱大仙看着手机屏幕上那寒酸的到账信息,捻着下巴几根稀疏的胡须,意味不明地低声喟叹,不知是感慨还是嫌弃:“三百……也是钱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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