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两口这段时间的日子也不好过。女儿离婚的流言他们听得真真切切,那些背后的指指点点像针一样扎着他们那点比命还重的脸皮。大锤在村里走路都溜着墙根,唠叨去菜市场恨不得用头巾把脸裹起来。他们比三姐和许慕尘更恐惧“真相”大白于天下。对他们这辈人来说,离婚,尤其是女儿二婚又离,还带着两个孩子,那简直是祖坟都要冒黑烟的奇耻大辱,足够让他们在村里彻底沦为笑柄,一辈子别想抬头。
于是,在一个看似寻常的周末下午,大锤和唠叨“恰好”都来了超市,又“恰好”留到了晚饭后。孩子被早早哄去看动画片,客厅里只剩下四个各怀鬼胎的成年人。
气氛尴尬地沉默了几分钟。大锤闷头抽着廉价的酒,拿瓶喝着,遮不住他眉宇间深深的川字纹。最终还是唠叨清了清嗓子,打破了寂静。她脸上堆起一种刻意放柔、却掩饰不住焦虑的笑容,先看向三姐。
“三啊,” 她声音放得又轻又缓,带着小心翼翼的试探,“你看,这……妞妞和牛牛(假设的孩子小名)都这么大了,多好的孩子。妈知道,你们年轻人,有时候脾气上来了,拌几句嘴,都是常事。” 她避开了“离婚”这个字眼,仿佛它根本不存在,或者只是小孩子过家家般的“拌嘴”。
“慕尘呢,可能有些地方做得不够周到,” 唠叨话锋一转,又看向缩在沙发另一头、低着头不知在想什么的许慕尘,语气变得更加“慈祥”甚至“痛心”,“可人哪有十全十美的?你看他,对孩子也是真心疼,对咱家……以前也是出过力的。”
她往前挪了挪身子,仿佛要说出什么掏心窝子的话,眼神在三姐和许慕尘之间来回逡巡:“孩子都生了,这就是最深的缘分。有什么坎儿过不去呢?咱不图大富大贵,就图个一家子团团圆圆,和和气气。听妈一句劝,就和慕尘……好好过吧,啊?”
这番话,听起来是劝和,是期盼家庭美满。但三姐听得懂那弦外之音:“好好过”的意思,就是继续维持现状,把这场离婚的戏演下去,千万别捅破! 父母害怕的不是他们感情不和,而是“离婚”这件事本身带来的颜面扫地。
唠叨见三姐冷着脸不吭声,又转向许慕尘,那笑容更加殷切,话语也更加“动情”:“慕尘啊,你别嫌婶子话多。婶子是一直把你当亲儿子看的!” 她刻意用了过去的称呼“婶子”,而不是更显生分的“你妈我”,试图拉近那早已不存在的距离。
“你和三儿……就算真的有什么说道,” 她再次模糊处理,“那也是你们俩年轻人一时冲动。在婶子心里,你永远都是咱们家的人。这房子,你想住就住着!这就是你的家!什么你的我的,分那么清干啥?一家人不说两家话。”
她甚至伸手,想拍拍许慕尘的手背,被许慕尘几不可察地躲开了。唠叨的手僵在半空,笑容却不变,继续说着那些她自己可能都不信的暖心话:“你就安安心心在这儿住着,帮着照看孩子,照应店里。有啥难处,跟婶子说,跟大锤叔说!咱们还是一家人!”
这番话,堪称虚伪的典范。明明知道离婚协议签得清清楚楚,许慕尘几乎净身出户,连孩子的探视权都受限,她却能说出“当亲儿子看”、“这就是你的家”、“一家人”这样的话。她的目的只有一个:用温情脉脉的绳索,把许慕尘绑在这个早已破碎的“家”的壳子里,让他继续扮演丈夫和父亲的角色,以此维系外在的体面,堵住悠悠众口。
她比三姐更害怕离婚曝光,因为她承受的社会压力和年龄带来的羞耻感更重。她可以忍受女儿婚姻内部的千疮百孔,甚至可以忍受许慕尘像个影子一样存在,但她绝对不能忍受“离婚”这两个字成为贴在她们家门上的标签。
大锤这时也闷声闷气地开口了,他没唠叨那么会说道,但意思更直接:“吵吵闹闹像什么样子!让孩子看了笑话!有啥事不能关起门来说?非得闹得外面都知道?老老实实过日子比啥都强!”“老老实实过日子”——这是他们能为这荒诞局面找到的最“合理”也最“迫切”的解决方案。至于日子怎么过,当事人是否痛苦,都不在首要考虑范围。面子,家族的颜面,才是悬在他们头顶、让他们寝食难安的达摩克利斯之剑。
三姐听着父母这番虚伪至极的“劝和”,心里一阵烦躁,更是一阵冰凉。她明白父母的意思,也清楚他们那点可怜又可悲的算计。她自己固然也要面子,但更多是出于对“成功者”形象的维护。而父母,则纯粹是出于对“丢人现眼”的恐惧。这种恐惧,让他们宁愿自欺欺人,宁愿把她和许慕尘继续捆绑在这令人窒息的关系里。
许慕尘则始终低着头,看不清表情。唠叨那些“当亲儿子看”的话,像是一个巨大的讽刺,让他胃里一阵翻腾。当亲儿子看?会逼亲儿子签下那种协议?会让亲儿子睡客房、像个下人?他心里冷笑,却连反驳的力气都没有。他知道,在这家人眼里,他早已什么都不是,现在连作为一个“问题”被处理的资格都快要失去了,仅仅是一个需要被稳住、用来糊弄外人的“道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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