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炽盛,金辉铺满长街,丞相仪仗缓缓停在朱漆大门前。玄色马车帘被内侍轻掀,一只骨节分明的手先探出来,指节修长覆着薄茧,指尖叩了叩车沿,随即一身玄色织金蟒纹朝服的青年身影稳步落地。
朝服是一品规制,玄色云锦泛着莹润暗泽,四爪蟒纹从肩头缠曳至袍摆,金线在烈阳下流转出灼目金光;腰间玉带嵌青玉龙纹扣,紫绶金章悬于胸前,朱红流苏随动作轻晃。头戴七梁进贤冠,冠顶东珠映着骄阳,折射出细碎光晕,两侧黻珽轻垂。他步履沉稳,袍角拂过青石板,带起微尘,身姿挺拔如松,眉眼清俊锐利,沉肃眉宇间藏着权臣独有的凛冽锋芒。
门房早已躬身候着,见主子落地忙俯身行礼问安。温涵并未应声,抬步欲入大门,忽听吱呀一声门响,脚步瞬间顿住,转头望去,却见出门的不过是个面生小厮,并非他心念之人。大门并未闭合,紧跟着便有个身姿婀娜的锦衣女子莲步迈出。
难道是她回来了?温涵眼里骤然亮起光芒,待看清女子容貌,眸中光色瞬间黯淡——对方虽也是美人,却绝非他日思夜想的七公主。可这宅院已空置许久,何故突然有女子出入......难道公主又携美归来了?
心怀期盼,温涵索性缓步上前,语气平和却自带威仪问道:“姑娘何人?何故从此门出入?”
沈念月一如既往在巳时初醒转,张守礼不在身侧,想来是早早入了书房看书练字。她睁眼望着满室奢华装饰,颇有些回不过神。
虽只打算在天启城住到春闱结束,却意料之外住进了这处豪华宅院。即便只是短居数月,也不好让其余房间一直空置积尘,总归得买些洒扫仆妇与伺候的丫鬟。简单梳洗过后,沈念月便带着青书出门,打算去西市寻人牙子挑几个下人,不想才刚踏出门框,就被人拦住了去路。
沈念月并非官家女子,自是不认得玄色蟒服代表的身份,可瞧对方气度雍容,又身处天子脚下,料想是惹不起的达官贵人,连忙屈膝行礼,恭敬答道:“民妇张沈氏,随夫君来京赴春闱,暂居此处。若有打扰贵人之处,望乞恕罪。”
竟是个已婚妇人?那就不是七公主搜罗来的美人了。温涵眉心微蹙,追问道:“你夫君姓张,是何方人士?何以住进七公主的宅院?”
沈念月眼眸骤然圆睁,他说什么?这是公主的宅院?可青书明明说,是官府体恤借予的住处啊!她猛然想起自己睡的客房,难怪总觉处处透着异样——那梁柱之上,雕的竟是金漆凤凰!凤凰纹饰,本就是皇家女子专属之物!
对方断无说谎的道理,擅闯公主府邸,可是株连三族的大不敬之罪。莫不成是与张太爷有旧怨之人,故意设下此局陷害?沈念月心绪大乱,霎时惊出一身冷汗,手脚发软,万分懊悔昨日自己随口说的那句“既来之,则安之”。若当初听从夫君的疑虑,不贸然入住,哪怕多个心眼去客栈落脚后再打听一番,也不至落到这般境地!才刚踏进皇城就开罪皇家,这可如何是好?她顾不上对面贵人还在等回话,转身便踉跄着往门内走,青书怕她摔倒,连忙上前搀扶,那扇朱漆大门就这么敞着,竟无人记起去关。
温涵望进门内,里头的布置仍是旧时模样,与七公主离开前分毫不差。他忽而想起什么,抬头一望,竟发现门口那块朱红底鎏金字、笔走龙蛇的“瑶光公主府”牌匾,不知何时被人拆走了。
到底是何人有这般能耐,竟能无声无息拆走公主府的牌匾,还让人堂而皇之地入住?听方才女子所言,她夫君不过是个赶考举人,且她穿着虽得体却并不华贵,想来那举子也并非出身显赫,怎敢住进公主府邸?温涵眉峰越蹙越紧,脚下却没有半分迟疑,径直踏入洞开的大门。
循着院内传来的说话声,不多时便看见了方才那年轻妇人。虽隔着些距离,却能清晰听见她因慌张而微微发尖的声调。不过片刻,温涵便听出这二人对此事一无所知,甚至还在怀疑自己遭人设计陷害。
这绝无可能。七公主已外出游玩两年余未归,就算是设局陷害,又有何人敢打皇家的主意?况且公主府日常本有众多奴仆当值,如今怎会冷清至此?能做到这些的,定然是皇家之人,又或者……是七公主本人的安排。
想到七公主任性贪玩的性子,倒也有可能是她游玩期间与这对夫妇相识,隐瞒了身份,听闻对方要上京赶考,便好心借出宅院,又不想暴露身份,才做了这般安排。
这确实极有可能,七公主处事,本就这般洒脱不羁。
这么说来,自己方才的话,岂不是坏了公主的好事?温涵有些懊恼,可话已出口,终究是收不回来了。倒不如从这两人口中,打探一下公主的下落。
张守礼一眼便认出眼前贵人穿的是一品大员的朝服,忙不迭跪地行礼,面对问话更是不敢有丝毫隐瞒,思索片刻后谨慎答道:“贵人所言那位十八九岁的貌美女子,晚生确实未曾遇见过。”他下意识用脊背挡住身后的妻子,虽不知对方为何要找那样一位女子,可自家妻子恰恰也符合那些条件,心头不禁绷紧了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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