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景象消失,胡安又回到那片石化的剑麻田。土地的声音最后一次响起:
“告诉还愿意听的人:土地会忍耐,但不会永远忍耐。当最后一层表土被风吹走,当最后一滴泉水被吸干,当最后一个懂得感恩的孩子忘记如何祈祷——那么,我也将忘记如何给予。到那时,所有人都将饥饿,无论主人还是奴隶,无论西班牙人还是玛雅人。”
胡安惊醒了,浑身冷汗。月光从茅屋缝隙照进来,在地上投出银色的条纹。他坐起身,心脏狂跳,土地的声音还在耳中回响,那么真实,那么沉重。
这不是梦。这是警告。是土地通过梦这个最后的通道,向还保留着古老感知能力的人发出的警告。
第二天,胡安下定决心。他必须做点什么,即使微小,即使危险。
午餐休息时,他召集了几个最信任的同伴:迭戈,老托马斯的儿子马科斯,还有两个也在学习绳结语言的年轻人。他们躲到远处幸存的几棵树后,确认无人偷听。
“我有一个计划,”胡安低声说,“很小,但可能有用。”
“什么计划?”
“在剑麻田里偷偷种一些传统作物。不是成片种,而是在剑麻行间,在隐蔽的地方,种几株玉米,几棵豆子,几颗南瓜种子。”
大家面面相觑。“但曼努埃尔说了,看到其他作物就鞭打……”
“所以必须小心。种在剑麻叶子下面,让它们隐藏。种在田边角落,不容易被发现。”胡安停顿,“这不是为了收成——几株植物改变不了什么。这是为了……为了提醒土地,还有人记得旧的方式。为了保持连接,哪怕只是一点点。”
老托马斯的儿子马科斯若有所思:“我爷爷说过,土地需要记忆。如果我们完全忘记如何与它相处,它也会忘记如何与我们相处。就像朋友之间,如果长期不说话,就会变得陌生。”
“还有,”迭戈补充,“混作植物可能真的帮助剑麻。豆子固氮,南瓜覆盖土壤保持水分,玉米的高秆可能为剑麻幼苗遮阴。也许……也许土地看到这些熟悉的朋友,会对剑麻友好一些。”
计划很冒险,但大家同意了。每个人负责一小块区域,偷偷带来种子,在劳作间隙埋下。不能浇水——那太显眼——只能依赖雨水。不能经常查看,只能偶尔快速一瞥。
胡安选择了最边缘的一行剑麻,靠近幸存的几棵树。他带来三颗玉米粒——来自卡梅拉奶奶留下的“祖先的玉米”,一颗蓝色,一颗红色,一颗黄色。还有几颗豆子和南瓜种子。他用手指在剑麻根部旁边挖小坑,埋下种子,盖上土,抹平痕迹。
当他埋下蓝色玉米粒时,他低声用玛雅语说——尽管语言禁令仍在,但这里只有土地能听到:
“请记住我们。请原谅我们。请继续教我们。”
几周后,奇迹发生了。
不是戏剧性的奇迹,而是微小、隐秘、几乎看不见的迹象。但在那些懂得观察的人眼中,这些迹象如闪电般清晰。
首先是胡安埋种的那一行剑麻。与其他行相比,这一行的剑麻长得稍好一些:叶子更绿,挺立更直,没有那么多虫害。而那几株偷偷种下的传统作物也发芽了——玉米苗破土而出,豆藤开始缠绕,南瓜叶在地面展开。
然后是水源。虽然泉眼总体流量仍在减少,但在靠近传统作物试验区的区域,土壤保持水分的能力似乎稍强一些。雨后的水洼干得更慢,裂缝更少。
最有趣的是虫害的变化。甲虫依然存在,但在有传统作物的区域,出现了其他昆虫:瓢虫、螳螂、蜘蛛——这些是害虫的天敌。不是很多,但存在。生态系统的微小碎片开始重新组装。
“土地认出了它们,”一天休息时,迭戈兴奋地低声告诉胡安,“我那边也是。种了豆子的地方,土壤感觉更松软。而且……我发誓我听到了蜜蜂的声音。自从烧荒后,我就没听过蜜蜂。”
胡安检查了自己的试验区。确实,玉米已经长到膝盖高,虽然隐藏在剑麻叶子下,但健康强壮。豆藤开始爬上剑麻茎秆——意外的共生。南瓜叶覆盖了裸露的地面,减少了水分蒸发。
但这片小小的绿洲更加凸显了周围土地的病态。对比之下,其他区域的剑麻显得更加萎靡,土壤更加板结,虫害更加严重。就像一个健康细胞在一群病变细胞中,反而显得格格不入。
满月后的又一个夜晚,胡安再次梦到了土地。
这次不是在沙漠化的剑麻田,而是在一片模糊的、边界不清的空间。土地的声音更温和,但依然悲伤。
“我看到了你们的小小礼物,”土地说,“那些偷偷埋下的种子。它们就像记忆的碎片,提醒我我们曾经共同创造的美好。”
“我们能做什么?”胡安终于能在梦中说话了,“我们人少,无权,无法阻止庄园主的计划。”
“你们已经在做了,”土地回答,“你们在记住。你们在传递。你们在保持连接的火种不灭。这是最重要的反抗:不是拿起武器,而是拒绝忘记;不是推翻围墙,而是在围墙下悄悄播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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