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祯帝的目光如寒刃,在阶下官员们的破袍上缓缓扫过。他指尖无意识地攥紧龙椅扶手,乌木的纹理深深嵌进掌心,指节泛出骇人的青白——方才强压在心底的怒火,在瞥见兵部侍郎故意扯露的补丁时,终于彻底失控。那补丁针脚疏疏拉拉,线头还翘在外面,底色与青缎官袍截然不同,分明是仓促间缝上的伪装。
“砰!”崇祯帝猛地一拍御案,盏中酒液应声溅出,在明黄龙纹桌布上晕开深色痕迹,像一滴擦不去的血。“够了!”他的声音带着压抑到极致的震怒,在寂静的乾清宫内炸开,震得梁上悬着的宫灯微微晃动,“一个个裹着破袍,装得比寒门儒士还清贫,真当朕眼盲心瞎,看不出你们这点把戏?”
阶下官员们闻声齐刷刷跪倒,锦缎官靴磕在金砖地面上,发出一片慌乱的脆响。众人头埋得几乎贴地,连大气都不敢喘。户部尚书偷偷抬眼,见皇帝脸色铁青如铁,额角青筋突突跳动,顿时吓得浑身发颤——方才还刻意弓着背、露破袖的“窘迫”模样,此刻全化作了真真切切的恐慌,后背的冷汗瞬间浸湿了贴身穿的绢衫。
崇祯帝深吸一口气,胸腔里的怒火却仍在翻腾。他何尝不知,此刻光凭怒火无济于事?这群官员浸淫官场多年,惯会装聋作哑、推诿扯皮,唯有拿出真凭实据,才能戳破他们的伪装。他抬眼望向殿外,声音冷得像腊月的寒冰:“传朕旨意!命东厂缇骑即刻出动,连夜清查今日穿旧衣赴宴的官员!凡家中私藏金银、田产逾制者,不论官职高低,先封府查账;贪腐甚者,即便正值年节,也不必顾及,直接抄家!”
话音刚落,殿外立刻传来禁军铿锵的应答声,脚步声急促远去,像一阵惊雷滚过宫墙。官员们跪在地上,后背瞬间渗出冷汗——他们原以为这场“节俭秀”不过是应付皇帝的过场戏,怎会料到天子竟在除夕宴上动了真格,连东厂都搬了出来。有人悄悄用袖口擦着额角的汗,旧袍下的手不由自主地发抖,心中早已乱作一团,开始盘算如何遮掩地窖里的金银、城外的田庄。
不多时,司礼监掌印太监曹化淳捧着一叠厚厚的账目,快步走进殿内。他躬身将账目轻轻放在御案前,声音压得极低:“陛下,这是东厂此前暗中核查的部分官员家产账册,涉及户部、兵部、工部共十七位大人。其中六位大人的田产遍布三州,私银均超五万两,最多的一位……”他顿了顿,小心翼翼道,“是户部尚书,地窖藏银八万六千两。”
崇祯帝一把抓过账册,粗糙的纸页在他指间簌簌作响。上面密密麻麻记着官员们的田庄数量、商铺地址,连藏银的地窖位置都标注得一清二楚——每一个数字,都像一把尖刀,狠狠刺向他早已紧绷的神经。翻到户部尚书那一页时,他看着“八万六千两”几个字,突然怒极反笑,笑声里满是悲凉与愤怒:“好一个清贫的户部尚书!八万两白银压在地窖里发霉,却穿着洗得发白的官袍,在朕面前哭穷说无钱捐饷,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他将账册狠狠摔在地上,纸张散落一地,像漫天飞舞的残蝶。几位名字出现在账目中的官员,当场瘫软在地,嘴唇哆嗦着,连“陛下饶命”的话都说不完整。崇祯帝站起身,龙袍下摆扫过御案,他一步步走到阶前,目光扫过这群面如死灰的官员,声音里满是失望与决绝:“朕登基十七年,夙兴夜寐,不敢有半分懈怠,只为守住大明的江山。可你们呢?食君之禄,却只知中饱私囊!眼睁睁看着辽东告急、百姓流离,连拿出一点私产助国都百般推诿,甚至用穿旧衣的伎俩欺瞒朕!今日,朕便让你们看看,欺君罔上、贪赃枉法,到底是什么下场!”
说着,他对曹化淳沉声道:“账目中所列的十七人,即刻拿下,交由三法司严加审讯,家产全数抄没充作军饷。其余人等,也不必留在这儿吃这顿‘寒酸’的除夕宴了——都回去等着,东厂会逐一核查,若有隐瞒,一并论处!”
官员们闻言,有的面如死灰,知道自己难逃罪责;有的心存侥幸,觉得自家藏得隐蔽,未必会被查出。
有的却存着侥幸,垂在身侧的手悄悄攥紧了袍角,暗自盘算:自家银窖藏在宅院最深处的杂物房地下,田契更是裹了油布压在佛龛底座下,连家中仆妇都不知情,这般隐蔽,东厂缇骑纵使厉害,未必能查得出来,心下便多了几分底气。
也有人揣着侥幸心思,指尖无意识摩挲着旧袍磨白的下摆——他们自忖家产藏得极为隐秘,要么是书房书架后暗格、地砖下密匣,要么是祠堂匾额夹层、祖宗牌位底座,料想东厂纵使连夜清查,一时半会儿也查不到自家头上,紧绷的脊背便悄悄松了几分。
还有些人抱着侥幸,心里打着小算盘:私产早做了安排,要么托心腹亲信藏在外地商号的货栈里,要么分批次埋在花园假山下的老松根旁,连标记都做得极为隐蔽。这般周全的布置,总不至于被轻易搜出,先前涌到嗓子眼的恐慌,便悄悄压了下去可无一人敢再辩解,只能狼狈地爬起身,拖着沉重的脚步退出乾清宫。方才那刻意营造的“衣冠狼狈”,此刻变成了真正的仓皇失措,连袍角扫过地面的声音,都透着几分绝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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