议事大殿的烛火已燃至深夜,烛泪顺着铜台蜿蜒而下,像一道道凝固的血痕,在案上积成了蜿蜒的暗红痕迹。皇太极端坐于龙椅之上,玄色龙袍上的金线在摇曳的光线下忽明忽暗,他目光如鹰隼,扫过阶下神色各异的臣属——代善垂着眼帘,花白的胡须遮住了嘴角的弧度,似在斟酌;莽古尔泰攥着拳,指节发白,喉间不时滚过闷哼;范文程则捧着奏疏,眉头拧成川字,眼底满是忧色。方才的争论声犹在耳畔,代善力主“休养生息,十年不战”,说的是“甲胄残破,粮草空匮,当务之急是固防”;莽古尔泰坚持“先惩内奸,再御外侮”,喊的是“大凌河战败必有人通敌,斩了叛徒才能整肃军心”;范文程则忧心忡忡地提及“明蒙联手,腹背受敌”的危局,直言“林丹汗与袁崇焕暗通款曲,若二者夹击,沈阳危矣”。
所有人都困在大凌河战败的阴影里,谈的是“守”,论的是“避”,字字句句都绕着“如何自保”打转,却无一人敢提“破局”二字。空气沉闷得像块浸了水的棉甲,压得人喘不过气。
“都住口!”
皇太极猛地拍案,玉柄刀鞘重重撞在案角,震得案上的青瓷茶杯跳起寸许,茶水泼洒而出,在疆域图上晕开一小片深色水渍。殿内瞬间鸦雀无声,连最桀骜的莽古尔泰都下意识收了收拳头,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忌惮。皇太极站起身,龙袍下摆扫过地面,带起一阵凌厉的风,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瞬间笼罩了整个大殿:“困守沈阳,便是坐以待毙!蒙古各部如饿狼环伺,林丹汗在西拉木伦河陈兵万余,日日窥探;明军在宁远厉兵秣马,袁崇焕更是昼夜督造红衣大炮;朝鲜暗通明朝,年年输送粮草,是插在我们背后的尖刀——若我们只知缩头,只懂固守,不出三年,后金便会被这三方啃得尸骨无存,太祖创下的基业,将毁于一旦!”
他踱步至大殿中央,靴底踏过地砖的声响,在寂静中格外清晰。走到悬挂的疆域图前,他抬手,手指重重戳在“大金”国号的鎏金字样上,指尖因用力而泛白:“你们以为,大凌河之败,败在兵力不足?败在将士不勇?错!大错特错!”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像一道惊雷炸响,“我们败在‘金’这个国号!败在这两个字,堵死了我们入主中原的路!”
此言一出,满殿皆惊。代善猛地抬头,花白的眉毛拧成一团:“汗王,‘金’乃太祖亲手所定,是我女真部族的根,是列祖列宗的印记,岂能说改就改?这是忘本啊!”八固山额真们也纷纷交头接耳,窃窃私语声像潮水般涌起,连最沉稳的范文程,也不由得睁大了眼睛,眼底却闪过一丝难以置信的光亮。
“忘本?”皇太极冷笑一声,声音里带着彻骨的寒意,“中原百姓记恨的,是当年靖康之耻的‘金’!是烧杀掳掠、毁他们宗庙的‘金’!我们今日要的,不是偏安辽东的部落,是一统天下的王朝!若仍顶着‘金’的名号,便是逼着汉人同我们死战到底——每一座城,每一寸土,都要付出血的代价!”他猛地转身,目光如炬,扫过阶下每一个人,“从今日起,废除‘后金’国号,改国号为‘清’!‘清’者,廓清寰宇,扫清障碍,更与‘明’字水火相济——明属火,清属水,以水克火,此乃天意!这不仅是改一个名号,是改我们的命,改大清的命!”
阶下众人先是哗然,随即陷入死寂般的沉思。范文程率先反应过来,他上前一步,“噗通”跪倒在地,声音因激动而微微颤抖:“汗王英明!易号‘清’,既可消弭中原百姓的抵触之心,瓦解他们‘抗金’的执念,又能彰显我朝一统天下的雄心,此乃定鼎之策,千古高见!”
有了范文程带头,八固山额真与六部承政纷纷叩首,连代善与莽古尔泰也对视一眼,缓缓低下了头——他们虽有私心,却也明白,这一改号之举,绝非意气用事,而是着眼于天下的远谋,是从“部族”到“王朝”的跨越。
皇太极抬手示意众人起身,语气稍缓,却更添几分运筹帷幄的底气:“改国号,是为‘攻心’,是破局的第一步。接下来,便是‘务实’——四面布局,同时破局!”他再次走到地图前,指尖从蒙古草原划到朝鲜半岛,再到辽东沃土,最后落在大明的疆域上,每一个落点都掷地有声,像一颗定海神针,扎在众人的心间。
“第一面,收蒙古。”皇太极的声音带着冷冽的决断,“林丹汗自以为能趁火打劫,却忘了蒙古各部并非铁板一块。科尔沁与我有姻亲之谊,奥巴台吉的女儿是我侧妃,可再许以亲王之位,嫁固伦公主于其长子,以‘亲’固之,让科尔沁成为我们的左膀右臂;敖汉、奈曼等部摇摆不定,便派多尔衮领五千精骑,陈兵其境——顺我者,赏牛羊万头、封世袭爵位;逆我者,如阿巴噶部那般,屠其部、擒其首,以儆效尤!再派人联络漠北喀尔喀三部,许以茶马互市之利,让他们在林丹汗背后牵制,断其退路。如此恩威并施,不出一年,蒙古各部,必为我大清所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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