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祯六年腊月,快过年了。
夜,紫禁城的雪落得无声。乾清宫内,烛火被穿堂风卷得明明灭灭,朱由检伏在案上,指尖还沾着朱批的墨痕,却在一阵心悸中猛地惊醒——案上的《水师偷袭盛京方略》还摊开着,“子时发难,直捣浑河”八个字,像烧红的烙铁,烫得他眼底发疼。
他猛地坐直身子,龙袍滑落肩头也浑然不觉,喉间涌上一股腥甜——方才梦里,全是杨廷麟捧着和议条款跪在驿馆雪地里的模样,鞑子兵的刀光劈下来,血溅在那卷黄麻纸上,晕开一片刺目的红。“糟了!”崇祯猛地拍在案上,镇纸震得砚台里的墨汁泼出来,“水师发难,竟忘了知会杨廷麟!”
他当时只想着趁皇太极不备,一举端了盛京粮仓,断了后金的补给,却忘了那群谈判使臣还在敌营——杨廷麟、李之椿、张秉文,还有十几个随员,此刻怕是已经成了皇太极泄愤的靶子!
“来人!传骆养性!快!”崇祯的声音发颤,连喊三声,才见殿外的太监跌跌撞撞地跑进来,灯笼的光在他脸上晃出一片慌乱。朱由检踱着步,龙靴踩在散落的奏章上,雪粒子从窗缝里钻进来,落在他手背上,冷得刺骨。他想起杨廷麟离京时的模样,那人捧着兵符跪在丹墀下,说“臣定不辱命,若和谈不成,便带使臣尸骨回朝”——如今倒好,尸骨怕是都要喂了盛京的野狗!
“陛下,骆指挥使到了。”太监的通报声刚落,一个身着绯色官袍的身影快步走进来,正是锦衣卫指挥使骆养性。他见崇祯面色惨白,案上墨汁狼藉,赶紧跪地行礼:“臣骆养性,叩见陛下。深夜传召,可是盛京有急报?”
“急报?是祸事!”崇祯俯身拽住他的胳膊,力气大得几乎捏碎他的骨头,“朕让水师子时偷袭盛京,忘了通知杨廷麟他们!皇太极那厮怒极,必斩使臣泄愤,你快!快派锦衣卫去盛京,把人给朕抢回来!”
骆养性心里咯噔一下——盛京乃后金腹地,锦衣卫的暗桩虽布得密,却多是打探消息的细作,要在皇太极的眼皮子底下抢人,无异于虎口拔牙!但他见崇祯眼底的红血丝,知道此事耽搁不得,忙叩首道:“臣遵旨!只是盛京城门已闭,水师发难后,鞑子必全城搜捕使臣,若派大队人马,恐打草惊蛇;若只派小队,怕不是羊入虎口……”
“朕不管!”崇祯猛地松开手,后退两步,指着案上的方略,声音带着哭腔,“杨廷麟是朕的肱骨,你去,调你手下最精锐的‘影卫’,带足干粮和伤药,从密道进盛京,就算把盛京翻过来,也要把人给朕带回来!”
骆养性不敢再劝,起身道:“臣这就去安排!影卫统领沈青刚从朝鲜回来,熟悉关外路径,让他带十名影卫,乔装成鞑子商贩,今夜子时出发,走喜峰口的密道,三日之内必到盛京!”
“三日?太迟了!”崇祯猛地一拍案,烛火险些被震熄,“皇太极若天亮前发现使臣没了,必会封死所有出路!你让沈青走快马,日夜兼程,明日午时之前,必须抵达盛京驿馆!”
骆养性心头一紧——从北京到盛京,快马加鞭也得两日夜,明日午时抵达,意味着影卫必须不眠不休,连换三匹快马,稍有耽搁,便是死路一条。但他看着崇祯泛红的眼眶,终究把话咽了回去,躬身道:“臣遵旨!臣这就去传沈青,若救不出使臣,臣提头来见!”
“不必你提头,”崇祯望着窗外的雪,声音突然低下去,“若他们回不来,朕……朕无颜见列祖列宗。”
骆养性退出去时,见崇祯又伏在案上,指尖一遍遍摩挲着杨廷麟的名字,烛火映在他脸上,竟分不清是泪还是墨。乾清宫的雪还在下,落在殿檐上,积起厚厚的一层,像给这座摇摇欲坠的江山,覆上了一层冰冷的白。
骆养性快步穿过宫道,雪粒子打在他的官帽上,发出细碎的声响。他心里清楚,这次营救,难如登天——影卫虽精锐,却终究是人少,盛京城里,镶黄、镶白两旗的兵卒不下三万,一旦暴露,别说救人,连自己都得陷进去。但他更清楚,杨廷麟等人不能死——他们是大明与后金议和的唯一纽带,若他们死了,两国再无转圜余地,战火只会烧得更旺。
“沈青!”骆养性刚回到锦衣卫衙门,就对着后院喊了一声。一个身着黑色劲装的身影瞬间出现在他面前,单膝跪地:“末将沈青,听候都督号令!”
“陛下有旨,”骆养性蹲下身,从靴底摸出一枚虎符,塞进沈青手里,“水师偷袭盛京,未通知使臣杨廷麟,你带十名影卫,乔装鞑子商贩,明日午时前抵达盛京驿馆,将使臣安全带回。若遇鞑子阻拦,可先斩后奏!”
沈青接过虎符,指尖一沉——这枚虎符,是锦衣卫最高调令,陛下竟如此重视此事。他抬头道:“都督放心,末将便是拼了性命,也必把使臣带回来!只是……盛京驿馆周围,鞑子兵必已布防,若使臣已被关押,如何施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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