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船刚划进芦苇荡,忽闻身后传来“嗖嗖”箭声,老船家闷哼一声,肩头顿时渗出血来。“是鞑子的追兵!”老船家咬着牙将船桨往泥里一插,“芦苇丛里有岔道,小的引开他们,大人往深处钻,找那棵歪脖子老柳树,树下有我的地窖!”
杨廷麟刚钻进芦苇丛,便见三艘快船破浪而来,箭雨密密麻麻射向老船家的小船。他攥紧玉印,猫着腰在芦苇荡里深一脚浅一脚地跑,雪水浸透棉鞋,冻得脚趾发麻,耳边却突然传来熟悉的低唤:“杨大人!这边!”
竟是同来的谈判官李之椿!他躲在一丛枯黄的芦苇后,身边还跟着两名随从,每人手里都握着根削尖的芦苇杆。“鞑子分了两队,一队追船,一队搜芦苇荡!”李之椿压低声音,指了指西边,“方才见着个猎户,说往前三里有片沼泽,鞑子的马进不去!”
几人刚要动身,芦苇丛突然“哗啦”作响,两名镶白旗兵举着刀冲了出来。李之椿身后的随从猛地扑上去,用芦苇杆死死抵住刀身,另一名随从则趁机将随身携带的火折子往芦苇上一扔——干燥的芦苇瞬间燃起明火,浓烟滚滚呛得鞑子兵连连后退。
“快走!”杨廷麟拽着李之椿往沼泽方向跑,身后火光越来越大,隐约能听见鞑子兵的怒骂声。沼泽地的烂泥没到膝盖,每走一步都要费极大的力气,李之椿脚下一滑,险些栽进泥里,杨廷麟伸手拽他时,怀中的玉印“哐当”掉在泥地上。
就在他弯腰去捡的瞬间,远处突然传来马蹄声——竟是另一队鞑子兵绕到了沼泽对岸!“不能捡了!”李之椿死死拽住他,“留得命在,比什么都强!”
两人踉跄着躲进沼泽中央的土坡,土坡上只长着几丛低矮的茅草,堪堪能遮住身形。鞑子兵在对岸来回踱步,火把的光映在烂泥上,忽有一人指着土坡喊:“那边好像有动静!”
杨廷麟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却见土坡下的烂泥突然“咕嘟”冒泡,一只水鸟扑棱着翅膀飞起,正好挡在两人身前。鞑子兵骂了句“晦气”,调转马头往回走——他们终究不愿踏进这片能吞人的烂泥。
待马蹄声远去,两人瘫坐在土坡上,满身都是泥污。李之椿喘着气,从怀中掏出半块干饼,掰给杨廷麟:“方才在驿馆,我趁乱藏了些干粮……对了,张大人呢?”
杨廷麟的心猛地一沉——同来的谈判官张秉文还在驿馆!他刚要开口,却见沼泽对岸的芦苇丛里,突然走出个浑身是血的人影,正是张秉文!他左臂空荡荡的,显然是受了重伤,手里却紧紧攥着一卷纸——竟是那封被杨廷麟揉碎前,他偷偷抄录的和议条款。
“张大人!”杨廷麟刚要起身,便见张秉文身后跟着五六个鞑子兵,为首的正是镶黄旗的参领。张秉文见了他们,突然将条款塞进怀里,举起断臂朝鞑子兵大吼:“狗鞑子!爷就是死,也不会让你们拿到和议!”
说着,他猛地转身,一头扎进身后的沼泽。鞑子兵气得哇哇大叫,却只能在岸边跺脚——烂泥已经没过了张秉文的胸口,他望着杨廷麟和李之椿,用尽最后力气喊:“带……带条款回南京!”
杨廷麟攥紧拳头,泪水混着泥污淌在脸上。李之椿拽了拽他的衣袖,指了指远处的歪脖子老柳树:“张大人用命给我们争取了时间,我们得活下去,才能对得起他!”
两人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向老柳树,沼泽的寒风刮在脸上,像刀子割一样。杨廷麟摸了摸怀中——那里空空的,玉印丢了,但张秉文用命护住的和议条款还在。他知道,这卷浸了血的纸,比任何印信都更重,也更烫。
老柳树的树干歪得厉害,枝桠上挂着的冰棱在风里晃悠,杨廷麟按老船家说的,在树根处扒开半尺厚的雪,果然见着块松动的青石板。李之椿刚要伸手去搬,却被杨廷麟拽住——石板缝里没积雪,显然不久前有人动过。
“等等。”杨廷麟从靴底摸出片锋利的碎瓷,贴着石板边缘轻轻划开,果然听见地窖里传来微弱的呼吸声。他压低声音喊:“是老船家的人吗?”
地窖里沉默片刻,传来个沙哑的女声:“是……是杨大人?老当家的让我在这儿等您。”
石板被推开,一股带着霉味的暖意涌上来。地窖不大,角落里堆着干草,一个穿粗布棉袄的姑娘正扶着个脸色惨白的少年——竟是老船家的女儿春丫,少年则是她弟弟小石头,额头上还缠着带血的布条。“鞑子追船的时候,石头被箭擦伤了。”春丫说着,从草堆里翻出个陶瓮,“老当家的留了干粮和伤药,还有件猎户的棉袄,说是能挡风寒。”
杨廷麟刚接过棉袄,地窖顶突然传来“咯吱”声响——是鞑子兵的马蹄声!春丫赶紧捂住小石头的嘴,李之椿则把油灯吹灭,地窖瞬间陷入黑暗。众人屏住呼吸,听着马蹄声在柳树下停住,有个粗嗓门的鞑子兵骂道:“那老东西的船沉了,人肯定跑不远,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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