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至总兵府门前,两尊石狮子威风凛凛地立在两侧,门楼上挂着“总兵府”的匾额,匾额下的红灯笼虽蒙着点灰,却依旧透着暖意。吴三桂亲自上前掀开车帘,动作恭敬:“杨大人,请。”杨廷麟等人刚踏入府内,就见几个穿着青布衣裳的丫鬟端着铜盆和布巾迎了上来,铜盆里的热水冒着热气,旁边还放着干净的绸缎衣裳——连里衣都绣着细密的云纹,显然是早早就备好的。
杨廷麟泡在温热的浴桶里,身上的泥污顺着桶沿流下去,疲惫也一点点褪去。直到这时,后背被城门铁皮刮破的伤口、膝盖在密道里磕出的淤青才显出疼来,可这疼却让他无比安心——疼,说明他还活着,还能回到这大明的土地上,还能摸着温热的水,闻着皂角的清香。丫鬟们轻手轻脚地帮他擦拭后背,动作轻柔得怕碰疼了他,杨廷麟望着桶里泛起的涟漪,突然想起了浑河的冰水,忍不住叹了口气,眼角却湿了。
换好官袍,杨廷麟刚走到前厅,就见吴三桂正指挥着下人布菜。桌上摆着热气腾腾的炖羊肉——肉块炖得软烂,汤面上飘着一层金黄的油花;旁边是清炒的青菜,绿油油的看着就喜人;还有一盘酱肘子,色泽红亮,香气扑鼻;最显眼的是中间那壶陈年女儿红,酒壶是黄铜做的,壶嘴雕着龙头,倒酒时,醇厚的酒香立刻漫了开来。这些都是他在盛京想都不敢想的吃食,吴生和李之椿已经坐在一旁,手里拿着白面馒头,狼吞虎咽地吃着,嘴角沾着菜汁也顾不上擦,脸上满是满足的笑意。
“杨大人,一路辛苦,先用些膳食。”吴三桂拿起酒壶,给杨廷麟斟了一杯酒,酒液清澈,在杯盏里晃出细碎的光。他举杯起身,声音郑重:“这杯酒,敬大人平安归来,也敬那些为护大人而牺牲的弟兄们!”
杨廷麟接过酒杯,指尖触到温热的杯壁,望着杯中晃动的酒液,眼眶突然就热了。张秉文的身影在眼前闪过——若张大人能活着回来,此刻定能与他共饮这杯酒,还会笑着说“这女儿红够味”;老船家撑船的样子也清晰起来,那艘沉在浑河的小船,怕是再也载不动人了;还有春丫,那个扎着羊角辫的小姑娘,那片绣着“杨”字的青布补子,还被他揣在怀里,沾着雪和血,早已发硬。他举起酒杯,对着盛京的方向,缓缓将酒洒在地上,声音哽咽:“这杯酒,先敬张秉文大人,敬老船家,敬春丫,敬所有为护我等而死的忠魂——弟兄们,咱们到家了。”
吴三桂看着他眼底的泪光,心里也发酸,默默放下酒杯,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力道不轻不重,却带着安抚:“大人放心,待末将禀明陛下,定要为这些忠魂请功,让他们的名字刻在山海关的忠烈祠里,受后世子孙敬仰,永世不忘。”
吃过膳食,吴三桂引着杨廷麟来到书房。书房内烛火通明,墙上挂着一幅巨大的山海关防务图,图上用朱砂标着各处关口和兵力部署,密密麻麻的小字写得工工整整;案上摆着上好的宣纸和徽墨,砚台里的墨汁还冒着热气。吴三桂走到案前,铺开一张洒金宣纸,递给杨廷麟一支狼毫笔:“大人,陛下急盼盛京之事,末将已备好快马,您可先写下密信,末将即刻派人送往京城;至于详细情形,您歇息妥当后,再慢慢告知末将。”
杨廷麟接过笔,指尖却有些颤抖。他望着宣纸上的空白,盛京的一幕幕突然涌了上来——驿馆里那封未及递出的和议条款,纸上的墨迹还没干;浑河岸边的炮声震耳欲聋,水花溅在脸上,又冷又腥;张秉文沉入沼泽时的背影,双手还在往前伸,像是要把什么递给他;春丫留在雪地里的补子,被风吹得翻卷,最后被他紧紧揣进怀里……他深吸一口气,墨汁落在宣纸上,晕开一个小小的黑点,随后一笔一划地写下:“臣杨廷麟,幸不辱命,自盛京逃归……”
窗外的月光透过窗棂照进来,落在信纸上,映得字迹格外清晰。吴三桂站在一旁,望着杨廷麟伏案疾书的身影——他脊背挺得笔直,握着笔的手虽有些抖,可每一个字都写得有力,像是要把所有的艰险都刻进纸里。吴三桂心里清楚,这封信不仅是使臣归朝的禀报,更是大明与后金和谈破裂的见证,是无数忠魂用命换来的真相。而此刻,山海关外,沈青和老韩正快马加鞭地赶来,马背上的水囊早已空了;北京城里,崇祯皇帝正攥着那卷关于盛京的密纸,指节发白,等着杨廷麟的消息;盛京宫内,皇太极的怒火还在燃烧,案上的奏折被摔得满地都是,八旗兵的搜捕仍未停止——这场跨越千里的风波,才刚刚开始平息,而大明的未来,还需要杨廷麟、需要他吴三桂,需要山海关城楼上那些握着长枪的将士,需要无数像他们这样的人,用肩膀共同撑起。
杨廷麟放下笔,将写好的密信仔细折好,递到吴三桂手中。他声音里带着一丝疲惫,却依旧坚定:“劳烦吴总兵,尽快将信送往京城。杨某歇息一晚,明日便与你细说盛京之事——还有,皇太极此次未能留住我,怕是会迁怒于山海关,他极有可能对这里有所动作,咱们得早做准备。”
吴三桂接过密信,小心翼翼地揣进怀里,郑重地点头,丹凤眼里满是决心:“大人放心,末将这就去安排!今夜府内已加派三倍守卫,城楼上的将士也都换了新班,大人只管安心歇息,有末将在,有山海关的弟兄们在,定能护大人周全!”
杨廷麟望着吴三桂坚定的眼神,终于松了口气。他走到窗边,推开一条缝,寒风立刻灌了进来,带着点雪的气息。他望着山海关的夜空——月光皎洁,星光璀璨,没有盛京的炮火,没有鞑子的刀光,只有寒风卷着落叶,在街巷里轻轻作响,偶尔还能听见城楼上士卒换岗时的吆喝声,响亮而有力。他摸了摸怀中的和议条款,又攥了攥掌心的玉印,玉印的温度透过指尖传过来,暖了整颗心。他轻声道:“张大人,老船家,春丫,咱们到家了。”
书房内的烛火还在燃着,跳动的火光映得两人的身影格外挺拔。窗外的夜色渐深,山海关的城楼在月光下静静矗立,像一道不可逾越的屏障,守护着身后的大明江山,守护着街巷里的烟火气,也守护着这群劫后余生的归人。而城楼上,几个士卒正握着长枪站在寒风里,目光望着关外的黑暗,肩上的红缨在月光下闪着光,他们的腰杆挺得笔直,像极了城墙上那些紧紧攀着砖缝的藤蔓,牢牢扎根在这片土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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