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遇吉的话喊了三遍,城头突然静了下来,静得能听见风的声音。片刻后,一个穿着短打的青年从垛口探出头,脸涨得通红,声音发颤:“闯王真的抗金?李将军真的勾连鞑子?”
刘宗敏的心提到了嗓子眼——那青年叫陈三,是卫辉本地的农户,上个月刚投军,天天念叨着要杀鞑子,保护爹娘。
“千真万确!”周遇吉的声音斩钉截铁,紧接着,一面鎏金的令牌举了起来,在阳光下闪着光,“这是闯王令牌,若有半句虚言,教我天打五雷轰!”
刘宗敏看见陈三的身子晃了晃,眼里的怀疑一点点变成了挣扎——他想起自己投军时的誓言,想起爹娘的死,想起李将军那些“权宜之计”的话,心里的天平,一点点倾斜。
“弟兄们,别替李将军卖命了!”陈三突然嘶吼起来,声音里带着哭腔,“鞑子要来杀咱们了,跟着闯王杀鞑子啊!”
这句话像一颗火星,扔进了干柴堆里。城头瞬间乱了——王小二捂着流血的手腕,突然站起来,捡起地上的刀,朝着守门的将领砍去;几个乡勇扔下兵器,喊着“俺要抗金,俺不当汉奸”;就连平日里最忠于李将军的几个老兵,也犹豫着停下了动作,眼神里满是迷茫和痛苦。
“拦住他们!谁敢倒戈,军法处置!”刘宗敏提着长枪冲过去,可他刚砍倒一个倒戈的兵士,就被涌上来的义军缠住。刀光剑影里,他看见周遇吉带着两百精锐,踩着城门缝里递出的绳索,翻进城内,守门的亲兵根本挡不住,“吱呀”一声,西门被打开了!
“西门破了!”
这句话像一把重锤,砸碎了刘宗敏最后的防线。他看着城下涌进来的义军,看着城头倒戈的兵士,看着李定国提着染血的刀,一步步朝他走来,心里的那道墙,轰然倒塌。
“刘将军,降了吧!”李定国的声音里没有胜利者的傲慢,只有痛心,“跟着闯王抗金,比替李自成当汉奸强!”
刘宗敏握着断枪(方才混战中被李定国砍断的),枪杆上的血顺着指尖往下滴,滴在城砖上,晕开一小片红。他想起陕北的爹娘,想起被鞑子杀害的妹妹,想起李将军那些欺骗的话,想起城头兵士绝望的眼神,突然觉得无比讽刺——他守着这座城,守着一个背叛汉人的“兄弟”,守着一个注定会碎的梦,到底是为了什么?
“俺……”刘宗敏张了张嘴,声音沙哑得像被砂纸磨过,眼泪突然涌了出来,混着脸上的血,往下淌,“俺刘宗敏瞎了眼,错信了李自成!”
他猛地扔了断枪,“噗通”一声跪倒在地,额头磕在城砖上,发出沉闷的响声:“今日愿降,往后跟着闯王杀鞑子,若有二心,教俺不得好死!”
城楼下,高迎祥正带着中路主力进城。百姓们提着灯笼,站在街边,灯笼的光映着他们的脸,有激动,有期盼,还有劫后余生的庆幸。有的端着热水,有的捧着刚蒸好的馒头,见了高迎祥手里那枚鎏金的闯王令,纷纷跪倒在地,声音里带着哭腔:“闯王救俺们!俺们愿跟着闯王杀鞑子!”
高迎祥弯腰扶起最前面的老汉,老汉的手粗糙得像树皮,紧紧攥着他的手,眼里满是感激。高迎祥心里一暖,眼眶有些发热——他要的从来不是城池,不是兵权,是这满城百姓的信任,是汉人的骨气不被玷污。
“老人家,”高迎祥的声音温和却坚定,“咱们都是汉人,杀鞑子,是该做的事。”
风还在吹,城头上的“闯”字旗飘得更高了,红得像一团不灭的火。刘宗敏跪在城头,望着高迎祥的背影,望着满城的灯火,心里的悔恨和羞愧像潮水一样涌来——他终于明白,有些“忠”,是愚忠;有些“义”,才是真正的大义。而他,总算在悬崖边上,踩住了回头的路。
英国公指着地图上标注红圈的地方:“这三处是后金的粮仓,都在山海关以东的葫芦岛一带,由镶黄旗的巴图鲁率军驻守,兵力约五千人。刘将军,奇袭粮仓的事,还得劳烦你。”
刘孔烈抱拳瓮声瓮气:“国公放心!俺带一千精锐,今夜就出发,定把鞑子的粮仓烧个干净!”
周正突然开口:“俺也去!俺在辽东待过,熟悉鞑子的布防习惯,能帮周将军探路!”英国公看了他一眼,点头:“好!你们俩带一千五百精锐,轻装简行,务必在初三之前烧了粮仓,断了鞑子的补给!”
两人都是急性子,日夜兼程,只用了两天就赶到了北坎境内。夜里,月色如霜,周遇吉趴在山坡上,望着山脚下的粮仓——鞑子的营地围着木栅栏,每隔十步就有一个哨探,火把的光在夜里晃得刺眼。
鞑子的粮仓分三堆,都盖着油布,”周正凑过来,压低声音,“俺知道他们的马厩在东边,只要放把火惊了马,哨探必定乱套,咱们趁机冲进去!”
刘孔烈点头,对身后的弟兄们做了个手势。十几个身手矫健的兵士悄悄摸下山,摸到马厩旁,将沾了火油的布条绑在箭上,拉弓射向马厩的干草堆。“轰”的一声,火光冲天,马厩里的战马受惊,嘶鸣着冲撞栅栏,营地里的鞑子哨探顿时乱作一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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