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雪小了些,月光从云缝中漏下来,照得冰湖一片银白。对岸的营地灯火点点,隐约能听见马嘶声和巡夜人的咳嗽声。
张世泽打了个手势,五百人跟着老赵换上白莲教袍,在雪地里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南绕。他自己带着另外五百人,全部下马,用白布裹了马蹄,牵着马匹悄无声息地摸进红柳林。
林子里积雪更深,几乎没到大腿。将士们咬着牙,一步一挪地往前蹭,冰碴灌进靴子里,很快就化了,又冻成冰,脚指头渐渐失去知觉。可没人吭声,连马匹都像通了人性,喷着白气,却不嘶鸣。
半个时辰后,南边营地方向突然火光冲天!
紧接着是喊杀声、兵刃碰撞声、还有火铳爆鸣声——老赵得手了!
张世泽翻身上马,佩刀出鞘时在月光下泛起一道寒光:“上马!冲帐!”
五百骑兵如离弦之箭冲出红柳林!马蹄踏碎湖面积雪,冰层在重压下发出“咔嚓咔嚓”的碎裂声,可此刻谁也顾不上了!
对岸营地果然大乱。南营的火光映红了半边天,其他七个营地里不断有骑兵冲出来,往南边赶——一切都如张世泽所料!
王帐就在眼前。
那是一座巨大的圆形毡帐,帐顶立着金狼头纛旗,周围环绕着三十多座小帐,呈众星拱月之势。帐前空地上燃着十几堆篝火,百余亲卫正惊慌地望着南边,显然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敌袭——!”
终于有眼尖的亲卫发现了湖面上冲来的黑甲骑兵!可已经太晚了!
张世泽一马当先,冲过最后百步湖面,战马跃上岸边的瞬间,他手中佩刀划出一道弧光,将一个试图张弓的亲卫连人带弓劈成两半!
“杀——!”
五百天贵军精锐如虎入羊群!这些都是在红瓦堡练了三个月、又在白狼沟和黑风寨见过血的老兵,此刻全力冲杀,根本不是仓促应战的亲卫能挡的!
刀光闪过,人头滚落;长矛突刺,胸甲洞穿;火铳抵近射击,铅弹在不到十步的距离上几乎没有任何偏移,将试图结阵的亲卫一排排打倒!
张世泽目标明确,直扑王帐!
帐门掀开,一个穿着貂皮袍子的年轻人冲出来,手里握着弯刀,脸上又惊又怒——正是乌日更达赉的儿子,左旗小王子巴图!
“汉狗敢尔!”巴图汉话居然说得很溜,弯刀带着风声劈向张世泽面门!
张世泽不闪不避,佩刀自下而上斜撩,“铛”的一声震开弯刀,顺势一脚踹在巴图胸口!巴图闷哼一声倒飞回帐内,撞翻了火盆,火星四溅!
张世泽冲进王帐。
帐内陈设华丽,铺着厚厚的羊毛地毯,挂着虎皮熊皮,金器银器摆了一案。正中央的虎皮座椅上,坐着一个五十多岁的老者,鹰钩鼻,深眼窝,颌下留着花白胡子,正是乌日更达赉。
令人意外的是,这位科尔沁左旗旗主并没有惊慌失措,反而端着一碗马奶酒,静静地看着冲进来的张世泽。
“英国公,张世泽。”乌日更达赉用生硬的汉话说道,“我等你三天了。”
张世泽瞳孔一缩,佩刀横在身前:“你知道我要来?”
“黑风寨破的时候,我就知道你会来。”乌日更达赉喝了口马奶酒,“杨嗣文那个蠢货,以为借白莲教的刀就能成事,却不知道你这把刀……比他想的快得多,也利得多。”
帐外厮杀声越来越近,天贵军已经控制了王帐周围,亲卫死的死、降的降,巴图被两个将士扭着胳膊押了进来。
张世泽盯着乌日更达赉:“既然知道我要来,为何不设伏?”
“设伏?”乌日更达赉笑了,笑容里满是苦涩,“英国公,你当真以为,我愿意跟白莲教那群疯子搅在一起?愿意听杨嗣文那个小人指手画脚?”
他站起身,走到帐角,掀开一块地毯,露出一个暗格。从暗格里取出一个铁匣,打开,里面是一叠信。
“你自己看。”
张世泽接过信,就着火光一封封扫过去。越看,他脸色越凝重。
这些信不是写给乌日更达赉的,是写给他儿子巴图的。信上的字迹张世泽认得——是内阁次辅,周延儒!
信里的内容触目惊心:周延儒许诺,只要科尔沁部配合“清除”关外不听话的边将、制造边乱,待他扳倒杨嗣昌、掌控蓟辽之后,就奏请朝廷将大凌河以西三百里草原划给科尔沁部,并开放五市,许以盐铁茶帛。
而最后一封信的日期,是十天前。信上说:“事若不成,可斩乌日更达赉之首献于朝廷,以全其子巴图继位之资。”
“他让我爹去死!”巴图被按在地上,嘶声吼道,“我爹不肯,他就来信威胁,说要让朝廷发兵灭了我们左旗!那些白莲教的人,根本不是来帮我们的,是来监视我们的!”
张世泽收起信,看向乌日更达赉:“所以你早就想反水?”
“不是反水,是求生。”乌日更达赉重新坐回虎皮椅,一瞬间像是老了十岁,“草原上的狼,被逼到绝境也会咬人。周延儒以为他能掌控一切,可他不明白,关外这片土地……从来不吃京城那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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