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绾把学生装的扣子一颗颗系好。
当铺的门在身后关上，铜铃响了一声。她没回头，沿着巷子往江边走。雾还没散，脚下的石板路湿漉漉的，踩上去有点滑。
她的肺还在疼，每走一步都像有刀在里面刮。但她不能停。
情报还在衣襟里贴着胸口的位置——日军新拟定的刺杀名单，比之前那份更完整。她知道这份东西一旦泄露，能救下多少人。
同志在船屋等她。代号“老刀”，左脸有道疤，话少，做事稳。他是唯一一个从没问过她身份的人。
船屋藏在芦苇荡深处，靠一根铁链拴在岸上。她敲了三下门板，里面传来脚步声，门开了一条缝。
“你来了。”老刀说。
她点头，走进去。屋里点着油灯，味道闷。她脱下外套，露出里面的旗袍。
“你这是……”
“我得去码头。”她说，“今晚十点，交接。”
老刀皱眉：“你的伤还没好。”
“正因为没好，才要快点结束。”她看着他，“他们认的是我这张脸。换了人，接头就废了。”
“我可以替你去。”
“你不认识暗号，也不熟悉路线。”她冷笑，“而且，我欠他们一场戏。”
老刀盯着她看了很久，最后叹了口气：“你要真去，我陪你。”
“不行。”她说，“你得活着把名单送出去。我吸引火力，你走西巷，别回头。”
外面开始下雨了，雨点打在铁皮屋顶上，声音越来越大。
她换上那件银色高跟鞋，鞋跟尖得能戳破纸。旗袍是旧的，但干净。她对着镜子抹口红，手有点抖，画歪了一次，擦掉重来。
“你觉得我能活下来吗？”她突然问。
老刀没说话。
她笑了：“我也觉得不能。”
十点整，她撑伞走出船屋。
雨下得正大，江面一片灰白。码头空旷，只有几盏路灯亮着，灯光被雨水压得发黄。她站在约定位置，手里拎着小皮包，像是来赴约的小姐。
脚步声响起时，她就知道不对劲。
不是同志的脚步。
她侧身看向角落，看见一个穿黑雨衣的男人缩在柱子后面。那是汉奸陈三，专给日本人干活的线人。
她不动声色，把手伸进包里摸枪。
十秒后，老刀出现。他穿着工人制服，低着头走近。
“东西给你。”她迅速把微型胶卷塞进他鞋垫夹层，“走西巷，别回头。”
老刀点头，转身就走。
几乎同时，四周灯光全亮。探照灯扫过来，照得地面发白。远处传来皮靴踏水的声音，越来越近。
“跑！”她喊。
老刀立刻冲进小巷。她原地没动，反而朝反方向走，走得不快，像在等人抓她。
日军包围圈很快收拢。七八个士兵举枪围上来，佐藤站在后方，拿着扩音器。
“苏小姐。”他喊，“投降吧！霍桑护不住你！”
她停下，转过身，看着他。
“你们连我的影子都抓不住。”她说完，抬手一枪，打灭最近的探照灯。
光灭了，现场乱了一瞬。
她趁机往江边跑。子弹追着她打，在地上溅起水花。她拐了个弯，躲到废弃货箱后面，喘了几口气。
肩膀上的伤裂开了，血渗出来，浸湿了旗袍。她咬牙，从靴筒抽出一把短刀，插在地上当支撑，站起来继续跑。
前方就是江岸。
滔滔江水在雨夜里翻滚，没有船，没有桥，只有浪拍石头的声音。
身后枪声更近了。
她回头看，看见佐藤带着人追上来，嘴里还在喊什么。她听不清，也不想知道。
她把枪扔进江里。
这个动作让追兵愣了一下。
她站在岸边，雨水顺着头发流进眼睛。她抬手抹了一把，视线清楚了些。
远处，枪声变了。
不再是单点射击，而是密集交火。火光在雨中一闪一闪。
她知道是谁来了。
霍峥到了。
黑色军大衣的身影冲在最前面，肩上披着防水布，手里端着枪。他带着一队兵，硬生生从日军防线撕开一条口子。
他一边打一边往这边冲。
她看见他抬头看了她一眼。
那一眼太熟了。
和舞厅第一次见面一样，又狠又沉。
她没动。
他知道她还活着，所以才会来。
但这不是重逢。
是诀别。
佐藤在后面大喊：“开枪！打死她！”
士兵举枪瞄准。
她没等他们扣扳机，慢慢退到江边，一脚踢掉高跟鞋。
鞋子滚落堤岸，被浪卷走。
她最后看了一眼江面。
再看一眼霍峥。
他正在冲破最后一道封锁，嘴里似乎在吼她的名字。
她笑了。
然后跳下去。
水冷得像刀割开皮肤。
浪扑上来，灌进嘴鼻。她没挣扎，任自己往下沉。耳边全是水声，还有远处模糊的枪响。
她记得上次跳江是在第三个世界，为了骗过系统监控。那次她游了三公里才上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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