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绾的手指从厉霆的手背上轻轻抬起。
她没有说话,只是转身走向模拟景观区的终端机,调出议会历史辩论数据库。全息屏亮起,一排排冷冰冰的数据流滚动着,记录着过去百年间所有听证会的裁决结果与情绪波动曲线。
厉霆站起身,走到她身后两步远的位置停下。他的视线扫过屏幕,看到她正在分析第47次文明兼容性听证会中,一名异星学者如何用一首母星童谣扭转三成议员立场。
“你打算用文化打动他们?”他问。
“不是打动。”苏绾头也不抬,“是撕开他们的逻辑壳子。他们信数据、信规则、信纯血统论,但没人能对‘思念’做免疫测试。”
厉霆沉默片刻:“雷克斯已经联合十二个核心星域代表提交紧急提案,要求将你列为S级潜在威胁,立即执行深度脑部扫描。”
“那就让他们扫。”她冷笑,“我脑子里除了地球古诗就是泡面吃法,看他能挖出什么惊天阴谋。”
厉霆没笑。
他知道这不是玩笑。
这场听证会从一开始就不只是审她——是在审判他这一个月来的所有异常行为:精神力波动下降、决策延迟、权限违规授予……每一项都能成为政敌扳倒他的把柄。
可他不在乎。
只要她还能坐在指挥室右侧的那个位置上,只要她还能在他耳边说一句“今天写错字了”,他就不会退。
“你准备怎么开场?”他走近一步。
苏绾关掉数据流,调出一份空白发言模板。她输入三个字:**我反对**。
“我不认罪。”她说,“我不是病毒,不是样本,不是你们实验室里的耗材。我是人。我会痛,会累,会想家。”
她的声音很轻,却像一把刀划破寂静。
厉霆看着她侧脸,忽然想起那天她在琴声中落泪的样子。不是演的,也不是策略——那一刻,她真的在想某个再也回不去的地方。
全息钟显示:距离听证会开始还有四小时三十七分钟。
***
议会大厅悬浮于主舰顶部,三百个全息席位环绕中央答辩台。苏绾穿着最普通的仿纤维制服走进来时,全场目光如针扎般刺来。
她没低头。
一步步走上台,站定。
雷克斯坐在控诉席第一位,身穿纯白科研长袍,眼神冰冷。
“被告苏绾,古人类文明最后幸存者之一,未经许可接入帝国神经网络,擅自影响高阶指挥官精神状态,涉嫌精神操控与文明污染。”他念完指控书,抬头看向主席团,“我请求立即执行隔离程序,并启动深度脑扫。”
主席敲锤:“允许被告陈述。”
苏绾站起来。
她没有拿稿子,也没有开启翻译辅助。
而是直接用星际通用语开口:“你说我是低等文明?”
全场一静。
“请问。”她环视四周,“贵文明可有一首诗能让战士落泪?可有一首曲能让仇敌和解?可有一种‘爱’能让你们不再视彼此为工具?”
没人回答。
有人皱眉,有人握拳,也有人微微晃神。
她继续说:“我来自一个被毁灭的星球。那里没有精神力等级,没有基因纯度检测,但我们有李白,有杜甫,有母亲哄孩子睡觉时哼的摇篮曲。”
她顿了顿。
然后缓缓吟诵:
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
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
随着最后一个音节落下,系统自动解析语义,在空中投射出画面:一片银辉洒在老屋窗前,一个背影站在月下,衣角被风吹动,远处是模糊的山峦轮廓。
有议员猛地吸气。
第二排一位年迈的老者闭上了眼。
第三区传来一声极轻的抽泣。
雷克斯当场拍桌而起:“这是情感诱导!是心理攻击手段!立刻关闭投影!”
“我没有攻击任何人。”苏绾平静地看着他,“我只是说了四个句子。如果你觉得危险,那说明你怕的不是我,是你自己也开始想家了。”
议事厅炸了。
保守派怒吼着要将她当场拘押,改革派则要求暂停表决,重新评估人文价值权重。主席连敲三次锤才压住喧哗。
厉霆始终坐在旁听席第一排。
他没动,也没出声。
但他一直盯着台上那个身影。她站得很直,像一把不肯弯的剑。
直到主席宣布进入最终陈词环节。
厉霆起身。
全场骤然安静。
帝国舰队总司令亲自下场辩护,这在历史上只出现过两次。
他走上台,没有看主席团,也没有看雷克斯。
而是转向苏绾。
“她让我学会平静。”他说,“以前我不懂什么叫安静。我的大脑二十四小时高速运转,每秒处理三千条信息,但我从未真正休息过。”
他停顿一秒。
“她出现后,我第一次知道,原来什么都不想的感觉,叫做安宁。”
台下有人冷笑:“所以你是被洗脑了?”
厉霆终于转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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