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天色微熹,东边天际只透出一线鱼肚白,四下里仍是黑黢黢、冷浸浸的。冻土坚硬如铁,踩上去硌脚。林老根和林大山裹紧了厚棉袄,头上戴着护耳的毡帽,套上从里正家借来的、结实宽敞的牛车,将精心准备的年礼稳稳当当地放好,又盖上一层旧棉被防冻,这才呵着白气,踏着凛冽的寒气,踏上了前往镇上和府城的路。
牛车吱吱呀呀,首先到了镇上。他们先去了锦绣坊。周老板刚和伙计打开店门,就见林家父子抬着礼篮进来,颇感意外。待看清篮中之物,尤其是那张写着腊肠吃法的红纸时,他脸上的惊讶化为了满满的赞赏和感动。他拿着红纸,细细看着那清秀工整的字迹,连连称奇:“哎呀呀,老根兄弟,大山侄子,你们这可真是……太周到了!难为林姑娘还想得如此细致,连怎么烹制都写得明明白白!这份心意,可比什么都珍贵!”他搓着手,有些不好意思地说,“你看我这……也没提前准备什么像样的回礼,真是失礼了!回头定当补上,定当补上!”
林老根憨厚地摆手:“周老板您太客气了!您平日对我们家多有照顾,这点自家做的土产,不成敬意,您和家里人吃着合口,我们就高兴了!”
接着来到陈记杂货铺。陈掌柜看到那腊肠、枇杷膏和松子,也是眼前一亮,尤其是那罐枇杷膏,他打开闻了闻,赞道:“好纯正的味儿!林姑娘真是巧手!这礼送到我心坎里了,家里孩子前几日还有些咳嗽,正好用上!”他同样面带歉意,“你们这礼送得突然,我这……也没备下什么,实在是……下次,下次一定!”
最后到了济世堂。老大夫是懂药性的,他仔细查验了那枇杷膏的成色,又嗅又看,频频点头:“林姑娘这手艺,没的说啊!”他对着林家父子感慨,“这份年礼,既贴心又实用,老夫却未曾备下回礼,实在惭愧。这样,日后府上若有需要药材之处,尽管开口,老夫定当尽力。”
林家父子忙道不敢,只说掌柜们喜欢就好。一番真诚的推让和感谢后,父子俩辞别了三位贵人,心里都暖洋洋的。这份基于平等往来和相互欣赏的情谊,比金银更让人舒坦。
送完镇上的礼,牛车转向,朝着更繁华的府城驶去。府城果然气象不同,街道宽阔,店铺林立,人流如织,叫卖声此起彼伏。他们直奔炭行,里面各种炭火堆积如山。林老根仔细询问价钱和成色,那有名的银丝炭价格高昂,他掂量了一下,最终还是没舍得,转而挑选了另一种价格适中、成色颇佳、烟也不算大的“青冈炭”买了十担(其中里正家五担,自家留了五担),又买了八担更耐烧、价格更实惠的“松木炭”,除了给王李两家带的6担,自己又备了2担。
接着,他们按照清单开始大采购。先是去布庄,扯了给村里四户要好人家(周寡妇、李木匠、张猎户、还有里正家)的年礼布匹,都是厚实耐磨的深色棉布,每家半匹;又按照婉娘悄悄嘱咐的,买了三丈质地稀疏柔软、类似现代纱布的细棉布。然后称了八包红砂糖,每包一斤,四包送礼,剩下的自家备着;去肉铺割了八斤上好的五花肉(每家二斤)。
随后,他们又逛到干货铺,买了十斤壳薄肉厚的干桂圆,这是婉娘特意交代的,说冬日里煲汤泡水最是温补。在活禽市,林老根凭着眼力,挑了五只毛色光亮、屁股圆润的肥母鸡和五只精神抖擞的麻鸭。在蛋行,选了一筐百来个大小均匀的新鲜鸡蛋。最后来到鱼市,挑了六条活蹦乱跳、鳞片在冬日惨淡阳光下仍闪着寒光的大草鱼,请鱼贩用草绳穿了鳃提着。
正当他们准备打道回府时,林老根被一个杂货铺门口摆着的一件新奇物事吸引了目光——那是一个带着长长铁链、中间凹陷的圆铁锅,店家称之为“吊锅”,说是府城近日流行的,可以挂在房梁下,下面架上炭盆,边煮边吃,热乎又方便,尤其适合冬天。林老根想着家里如今宽裕,也该添置些改善生活的物件,一咬牙,花了五百文买了一个。
牛车被装得满满当当,几乎没了下脚的地方。林大山小心翼翼地将东西归置好,林老根则在心里默默盘算着今日的花销:青冈炭和松木炭共花了五两二钱银子;布匹、红糖、猪肉花了约一两五钱;桂圆六百文;鸡鸭一共花了八百文;鸡蛋二百文;鱼三百五十文;吊锅五百文;再加上来回的入城费和路上吃食……这一趟下来,足足花了近十两银子!其中,里正家的五担青冈炭是一两五钱银子,王婶子和赵氏家的各三担青冈炭是九钱银子一家。
虽然花费不小,但摸着车上实实在在的年货,想着家里充足的储备和即将到来的团圆年,父子俩对视一眼,脸上都露出了踏实而满足的笑容。这钱,花得值!牛车满载着收获与期盼,吱吱呀呀地,稳稳驶向了回家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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