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灾后的第三天,清晨。空气中依旧弥漫着刺鼻的焦糊味和水汽混合的味道。驿站所在的这排平房,像一条被烧焦的巨虫,瘫卧在废墟上。我们的驿站,位于这残骸的末端,卷帘门扭曲成怪异的形状,熏得漆黑,上面贴着了街道的封条。透过破碎的窗户望进去,里面是地狱般的景象:烧塌的货架,水浸的包裹,融化变形的塑料制品,一切都覆盖着厚厚的、油腻的黑灰。
保险公司的人来看过了,初步估损,眉头皱得能夹死苍蝇。赔偿金有,但杯水车薪,且流程漫长。周大爷和几位社区股东也默默来看过,留下一些钱,说是先应应急,但每个人脸上都写着沉重的无力感。重建驿站?光是清理废墟、修复房屋就是一笔巨大的开销,更别提重新购置设备、货物。那笔社区入股的钱,在真正的灾难面前,显得如此微不足道。
孙师傅蹲在马路牙子上,一根接一根地抽烟,脚边一堆烟头。他身上的衣服还是那天凌晨跑出来时穿的,沾满了灰烬。钱阿姨和赵阿姨眼睛肿得像桃子,帮忙清理了门口一点杂物后,就坐在一旁掉眼泪,连哭的力气似乎都没了。
我站在被封条交叉贴住的卷帘门前,心里一片死寂。几天前还在为订单、为竞争、为未来盘算,转眼间,一切归零。不是经营不善,不是竞争失败,而是一场无妄之灾,将所有的努力和希望,物理意义上地化为了灰烬。
“小陈……”孙师傅哑着嗓子开口,声音像是被砂纸磨过,“……算了吧。”
我没回头,也没说话。
“这地方……不能要了。”他继续说,带着一种近乎绝望的平静,“修起来,比重新租个地方还贵。咱们……没那个钱了。”
我知道他说的是事实。不仅仅是钱的问题,还有时间,还有心力。看着这片废墟,你很难再有勇气和热情去重建一个可能再次被摧毁的东西。
“那……咱们干啥去?”钱阿姨带着哭音问,“回家吗?”
回家?回哪个家?我背负的债务,孙师傅要养的家,钱阿姨和赵阿姨指望的这份收入……我们能回哪里去?
一种巨大的疲惫和虚无感攫住了我。重生以来,我像一头被鞭子抽打的驴,围着磨盘拼命转圈,以为只要够努力,就能磨出活路。可现在,磨盘都被砸碎了。
就在这时,我的手机响了。是王师傅。火灾后,他和其他几位工匠库的师傅都打来电话慰问过。
“小陈,我听说……那房子没法整了?”王师傅的声音很沉。
“嗯,王师傅,估计是。”我机械地回答。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然后王师傅说:“我刚从老李家出来,他家里水管冻裂了,淹得一塌糊涂。这老房子,问题多。以前还好找你们驿站,现在……唉。”
他顿了顿,像是无意间提起:“这火烧的,真是……不过话说回来,这老小区,像老李家这样,家里有点小修小补急活的,还真不少。现在驿站没了,他们找谁去?找外面那些公司,贵不说,还不放心。”
王师傅的话,像一颗小石子,投进了我死水般的心湖,漾开一圈微弱的涟漪。驿站没了,但小区里那些需要修水管、换灯泡、通马桶的需求,并没有消失。甚至,因为这场火灾,大家对老旧设施的安全隐患可能更敏感了。
“小陈,”王师傅叹了口气,“你别嫌我啰嗦。你们几个,人还在,手艺还在,街坊邻居也还认你们。驿站是没了,可……活路没断啊。”
活路没断。
我握着电话,看着眼前的废墟,又看了看身边灰头土脸、眼神茫然的孙师傅和两位阿姨。王师傅说得对。我们最大的资产,从来不是那间破屋子,不是那些货架,而是我们这几个人,是我们在这片社区里积攒下来的那点“信”字。驿站是平台,是载体,但现在平台塌了,载体没了,但我们和社区之间的连接,真的就断了吗?
一个念头,如同黑暗中划亮的火柴,微弱,却清晰地映亮了一个方向。
我挂掉电话,转过身,看着孙师傅他们。
“孙哥,钱阿姨,赵阿姨,”我的声音依旧沙哑,却透出一股不同以往的决绝,“驿站,不开了。”
三个人都抬起头,愕然地看着我。
“但活儿,还得干。”我迎着他们疑惑的目光,一字一顿地说,“咱们不租门面了,太重,风险太大。咱们换个轻点的法子。”
“什么法子?”孙师傅皱紧眉头。
“咱们做‘流动服务站’。”我快速地说出脑子里刚刚成型的想法,“孙哥,你带着王师傅他们,核心就是工匠库,但不再绑定在一个固定的地方。钱阿姨,赵阿姨,你们也不用守店了。咱们搞个社区服务微信群,把以前的老客户,还有周大爷他们认识的邻居都拉进来。”
我越说思路越清晰:“谁家有事,水电、木工、安装维修,直接在群里说,或者打电话。孙哥你负责接单、派工。钱阿姨、赵阿姨,你们就当‘客服’和‘调度’,负责接电话、记录需求、跟客户沟通时间、收款。咱们没有店面成本,反应更快,更灵活。收入,还是老规矩,师傅拿大头,我们抽成管理费,用来发钱阿姨她们的工资和维持基本运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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