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行最后一期扣款成功的提示,没有带来想象中翻天覆地的狂喜。当那个折磨了我无数个日夜的庞大数字终于在账面上彻底归零时,我正坐在服务站新扩展的“邻里良品”展示区里,核对着一批新设计的包装打样。阳光透过干净的玻璃窗,洒在印着“左邻右舍监制”和简笔山水画的纸盒上,泛起柔和的光泽。
心里那片压了太久、近乎麻木的沉重,像春日河面的冰层,悄无声息地裂开、消融,露出底下缓缓流动的、温润的河水。没有巨响,只有一种深沉的、弥漫到四肢百骸的松弛感。我靠进椅背,闭上眼,长长地、无声地舒了一口气。
四十万。这座自我重生睁开眼就如影随形、几乎将我脊梁压垮的债务大山,终于,被我们一寸一寸地挖平了。
手机在桌上震动起来,是“核心铁三角”的微信群。孙师傅发了条咆哮般的语音:“我X!清了!真他妈清了!晚上摆酒!谁不来就是不给我老孙面子!必须喝到位!”
冯师傅慢半拍,但字里行间透着稳当的欣慰:“好事,大好事。晚上我带上自己泡的杨梅酒,给大家尝尝。”
钱阿姨和赵阿姨刷了一排放鞭炮和流泪的表情包。
我看着屏幕上跳跃的信息,嘴角控制不住地向上弯。是该庆祝,为我们这群从泥潭里互相拉扯着爬出来的人。
晚上的庆功宴,还是那家承载了我们无数顿简餐和两次庆祝的家常菜馆。包厢里热气腾腾,菜摆满了转盘。孙师傅直接扛来一箱啤酒,冯师傅果然抱来一个沉甸甸的玻璃罐,里面紫红色的杨梅酒泡得正浓。周大爷被众星捧月般请到上座,红光满面。
没有长篇大论的祝酒词。孙师傅站起来,眼眶有点红,嗓门依旧洪亮:“第一杯,敬咱们自己!没散摊子,没当孬种,扛过来了!干了!”玻璃杯碰撞出清脆的响声,冰凉的啤酒混着复杂难言的情绪,滚入喉肠。
几杯下肚,气氛彻底活络开。冯师傅夹了颗花生米,细嚼慢咽后,看向我:“小陈,债这座大山算是搬开了。往后,服务站这艘船,咱往哪儿开,怎么开,你得掌舵,我们都跟着。”
这话让桌边瞬间安静下来,连咋咋呼呼的孙师傅也放下杯子看了过来。钱阿姨、赵阿姨,周大爷,目光都落在我身上。
我知道,这个问题避不开,也早该想想了。以前是埋头拉车,只求别掉下悬崖。现在路平了些,得抬头看方向了。
“债是还了,但日子刚开头,服务站也才起步。”我放下筷子,擦了擦手,“往后,我想着,咱们得分几步走,走得稳点,也想着让大家的日子,都能再往上走一走。”
“第一步,稳基本盘。”我掰着手指,“‘能人互助团’是根,不能松。冯师傅,传帮带的架子搭起来了,下一步得让它更实。我想着,咱们是不是能跟区里正规的职业技能培训中心或者中专技校搭个线?他们缺有真本事的老师傅,咱们缺系统培训的资质和场地。合作好了,咱们的师傅能有个更硬气的名分,以后评级、接大项目都方便;学校的学生也能有地方真刀真枪地练手,毕业不抓瞎。这是件给咱们手艺‘贴金’、也是积德的长远事,得慢慢磨。”
冯师傅听得认真,频频点头:“这个路子正!有公家的学校背书,咱们就更稳当了。我认识几个退休的老技师,在技校还有点香火情,我去走动走动。”
“第二步,壮‘钱袋子’。”我继续道,“‘邻里良品’现在靠的是孙哥一双腿和乡亲们的实诚。但想长久,得有个自己的‘名头’。我打算,以服务站的名义,申请注册个商标,就叫‘巷子深’,专门用来做这些有来头、有讲究的农副产品和手工艺品。统一最简单的包装,统一溯源标准,讲好每一个产品背后的故事和人。不光在咱们社群里卖,也主动去接触那些注重品质生活的小区、公司、精品小店,谈定点合作。孙哥,以后你跑货源,目标可以更明确,就找那些东西确实好、但没门路、人也实在的小农户、手艺人,咱们用‘巷子深’这个牌子,帮他们一把,也把咱们的供应链做实、做特。”
孙师傅摩挲着下巴:“品牌?听着是更上道了。行,跑腿我擅长,就按你说的,专找‘巷子深’里的好货!”
“第三步,扩‘根据地’。”我指了指窗外,“服务站现在地方还是挤,功能也杂。我看了政策,咱们这种示范点,有场地补贴。我想申请,把旁边那间空着的库房也租下来,三间打通,重新规划。一间专门做‘社区客厅’和活动室,让老人孩子有地方待;一间做‘能人工坊’和培训教室,工具材料都归置好;咱们现在这间,就做接待、展示和办公。分区清楚,看着敞亮,用着也方便。”
钱阿姨立刻拍手:“太好了!现在来个几个人就转不开身,地方大了,我们也能多组织点活动,编织班、养生课什么的,邻居们肯定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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