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芙卡眼帘微垂，纤长的睫毛在她脸颊上投下两片浅淡的阴影，将眸子匿在其中。
她没有立即回应，修长的手指好似无意识地在躺椅扶手上轻轻敲击。听着那不急不慢的节奏，科里安嘴角那抹了然的笑意加深。
“但凡事总需未雨绸缪，亲爱的。”年轻人用他那种特有的西西里口音说道。
“我这个小小的行动，需要一位兼具非凡应变能力与恰到好处火力的专业人士——她最好拥有潜行经历来未为行动系上最后一道安全绳。
而我环顾四周，发现这位完美的人选正坐在我面前，亲爱的卡芙卡，我想不出还有谁比你更合适了。”
他带着独特腔调的低语像涂抹了蜜的蛛丝缠绕在卡芙卡耳边。美国女郎那几不可察的蹙眉一闪而过，立刻像演奏家切换音调将语气一转。
“至于为什么是猫——”他手中那只盛着鸡尾酒的玻璃杯轻轻晃动，剩余的残液如同朱红血迹在杯壁上留下黏稠的痕迹，“嗯，我知道的，你一直不喜欢这种小东西。”
他向前倾身，他看见卡芙卡眼里闪烁的光芒情绪复杂难辨。
“它们属于交易市场上的最廉价的那一档，却拥有了不得的生存技巧。
其中很多是自在灾变后原先在荒野中幸存下来的野生后裔。而现在，它们是这个星球上数量得最多的陆生食肉动物。
那些小杀手性格善变狡黠，没人调教便是天生的演员，总能用那副毛绒绒的无辜外表，向比它们强大的人类示弱讨好，以此换取抚摸和得以饱腹的口粮。”
可一旦欲望得到满足嘛——它们中的许多便会立刻撕下面具，重新亮出尖牙利爪，毫不犹豫地抓向刚刚还喂养它们的手。呵呵，简直跟翻书一样。”
“这就是这个物种刻在深入基因里的天性。”科里安将杯中最后那点酒液一饮而尽，随即优雅地将空杯放回小桌，玻璃与桌面碰撞，发出一声清脆的声响。
“它们从本质上就与狗不同，血液里同时奔流着掠食者的冷酷嗜血和小型兽类的神经质。狗嘛，会心安理得的接受头目的领导，吃饱了便会心满意足地闲暇；而它们？”
他冷笑道。“即便肚腹滚圆，也要去追逐老鼠形状的布偶跟几根黏在一起的鸟毛....它们捕猎的欲望不会停歇，那是它们的取乐方式——”
他的目光越过卡芙卡，投向远处那些精确地落在充电桩上的合成机械海鸟，好像能从它们空洞而漆黑的眼睛里仿佛看穿了那过去的时光片花。
“我了解过，在那场重塑世界的大风暴降临之前，从澳大利亚广袤荒芜的内陆到新西兰与世隔绝的岛屿，从夏威夷湿热的海岸到印度洋上的丛林。
这些小杀手的身影在哪里登陆，哪里的本土小动物群落便迎来了末日。如果环境适宜，它们甚至用不了三十年，就能将一支与世隔绝，独立演化了数百万年的脆弱族裔，从地球上彻底抹去。”
“你想让那些猫吃光他们养的东西。”卡芙卡终于开口，她眨了眨眼，锐利的目光直视科里安。
“但你怎么能确定，他们养的是小型动物，而非大型生物或者植物培育？”
“很简单，宝贝儿，睁眼看看如今这个时代吧。”科里安嗤笑一声，张开双臂。“真正称得上‘大牲口’的活体资源已是凤毛麟角，反倒是那些握着各种小型物种‘繁殖权’，对外出租机构多如牛毛。
我绝不认为一个被排挤的老糊涂和一个兽医，能有门路搞到什么稀罕到现在都能被瞒住的大牲口。很多双眼睛都盯着呢。
当初我仅仅是从东区往这座岛上转运那并未公开一批鹿，却收到了来自小半个南亚地区繁育机构的合作邀请函，现在就算号称最隐蔽的保护区，外部安插的眼线早就多如乱麻了。”
他站起身，懒洋洋地舒展了一下身体，肌理在昂贵的丝质衬衫下显出流畅的线条。此刻他居高临下地看着仍坐着的卡芙卡，脸上挂着那种一切尽在掌握、令人隐隐不适的傲慢微笑。
“他们很有可能主要饲养些小东西，只要一个疏忽，那些饥饿的猫儿就能轻松跳过栅栏，直捣黄龙；就算他们走了狗屎运，真养了什么值钱的大牲口或者娇贵的珍稀植物嘛...”
他无所谓地耸了耸肩。“这些来历不明的小东西四处流窜，皮毛爪牙间偶尔携带些不清不楚的致病菌，还有比这更难溯源追查的事情吗？那些‘刷新’在野地里东西，本身就可以是笔糊涂账。”
他再次俯下身，凑得极近，温热的呼吸几乎要拂过卡芙卡的耳廓。
“放轻松，我也不需要把事情做得多么完美无瑕。坦白说，我这人心眼其实不坏，只不过是有些人敬酒不吃吃罚酒，我单纯想给自己出口恶气罢了。”
卡芙卡没有再浪费言语，只是下颌线微微收紧，点了点头。
科里安咧嘴笑了笑。“那么我就不打扰了，你好好休息，或许赶在出发之前去泡个热水澡，我听说最近这儿的天气将会阴雨连绵。”
一阵携着湿润水腥气的海风骤然刮过，吹乱了卡芙卡打理得当的发丝，不知为何，一股毫无来由的、冰冷的寒意竟悄无声息地顺着她的脊椎爬升，让她不由自主地打了一个冷颤。
那感觉，如同被暗处某种充满恶意的视线牢牢锁定。她环顾四周，并未发觉有些许异常。
或许是我想多了。她想着，起身向酒店走去，而在她的身后。那些站在充电站的机械海鸟寂静了一瞬，自它们由光学镜构成的眼睛中，蓝光闪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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