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他没有笑。
他只是从西装内袋里掏出徽章,银光在烛火下一闪。
“在这里。”他将徽章放在身旁一张布满灰尘的小几上,“放人。”
顾振海的眼睛亮了。那是一种贪婪被瞬间点燃的光,灼热得几乎要烧穿他伪装的从容。他放下酒杯,站起身,天鹅绒睡袍的下摆在石地上拖出窸窣的声响。他走向小几,手指伸向那枚徽章——
“振海。”
声音从门口传来。
不高,不响,却像一道惊雷劈进大厅。
顾晏辰猛地回头。
顾父站在敞开的门廊下。他没有坐轮椅,没有拄拐杖,只是背脊挺直地站在那里。一身黑色中山装熨帖得没有一丝褶皱,银发梳得一丝不苟。烛光在他脸上投下深深的阴影,让那双眼睛显得愈发深邃——那里没有病弱,没有浑浊,只有淬炼了数十年的、冰冷的锋芒。
顾振海的手僵在半空。
他的脸在那一瞬间褪去所有血色,惨白得像烛台上凝固的蜡。嘴唇张开,又闭上,像离水的鱼徒劳地翕动。半晌,他才从喉咙里挤出一句破碎的话:“大……大哥?你……你不是在瑞士……”
“我若真在瑞士,”顾父缓步走进大厅,皮鞋敲击石地的声音清晰、平稳,像某种倒计时的鼓点,“怎能看到我亲爱的弟弟,是如何一步步把顾家拖进地狱?”
顾振海踉跄后退,撞翻了小几。徽章滚落在地,发出清脆的撞击声。他指着顾父,手指颤抖:“你装病……你一直装病……”
“若不装病,”顾父在距离他五步处停下,目光如解剖刀般将他剖开,“怎会让你这条毒蛇,放心大胆地露出毒牙?”
大厅里死寂无声。只有烛火在不安地跳动,将三个人的影子拉长、扭曲、投射在墙壁上,像一场沉默的皮影戏。
顾晏辰看着父亲。
这个他以为被岁月和病痛磨平了棱角的男人,此刻站在烛光与阴影的交界处,背脊挺得像一杆不曾弯曲的标枪。那些深夜里书房门缝透出的光,那些看似无意的、关于公司旧账的询问,那些在病榻上依然锐利的眼神——原来都不是错觉。
父亲从未离开这场棋局。他只是在暗处,安静地移动棋子,等待对手落入陷阱。
“我没有……”顾振海的声音开始破碎,夹杂着粗重的喘息,“我没有下毒……账目……账目是伪造的……”
“是吗?”顾父从怀中取出一只牛皮纸袋,很薄,却仿佛重若千斤。他没有打开,只是将纸袋轻轻放在另一张几上,“这里面有三份东西。第一份,是你当年从实验室偷取神经毒素的监控录像——可惜,你以为删除了,却不知安保系统有七十二小时延迟备份。”
顾振海的瞳孔缩成针尖。
“第二份,”顾父的声音平稳得可怕,“是你通过离岸公司向天盟残部转账的凭证。八千万美元,分三批,收款人代号‘秃鹫’——需要我告诉你,‘秃鹫’去年在墨西哥落网后,供出了什么吗?”
冷汗从顾振海的额角滑落,沿着太阳穴的青色血管,滴进衣领。
“第三份,”顾父抬起眼,目光第一次真正落在儿子脸上,那里有歉意,有愧疚,但更多的是决绝,“是晚星父亲苏振邦临终前寄给我的信。他在信里写明了顾振海与天盟的交易,并将真正的徽章托付给我保管——以防有一天,他的女儿需要它。”
顾晏辰的心脏像是被重锤击中。
真正的徽章?父亲保管?那顾振海手里那一枚——
“是赝品。”顾父仿佛看穿了他的疑问,轻轻点头,“苏先生早就料到有人会觊觎徽章,所以打造了一真一假。假的故意留下破绽,真的——”他顿了顿,“我藏在了一个只有我知道的地方。”
顾振海发出一声野兽般的低吼。
那不是愤怒,是绝望,是精心搭建多年的高塔在眼前轰然倒塌时的崩溃。他猛地扑向地上的徽章,手指抓住那冰冷的银质——
“拦住他!”顾父厉喝。
阴影里瞬间冲出数道人影。不是顾振海的人,是顾父这些年暗中培养的、绝对忠诚的护卫。他们沉默、迅捷、训练有素,像猎豹扑向猎物。
大厅瞬间陷入混战。
枪声炸裂,子弹击碎烛台,融化的蜡液如血泪般泼洒。惨叫声、肉体撞击声、器物碎裂声混成一片刺耳的交响。顾晏辰没有动。他护在父亲身前,目光死死锁住顾振海。
那人像疯了一样,一手攥着假徽章,一手从睡袍里掏出手枪,盲目地朝着四周射击。子弹擦过石柱,迸出火星。他跌跌撞撞冲向大厅侧面的小门——那扇门通往古堡废弃的地窖。
“追!”顾父下令。
护卫们如影随形。
顾晏辰正要跟上,父亲却伸手按住了他的肩膀。那只手枯瘦,却有力,掌心滚烫。
“晏辰,”顾父看着他,眼神复杂得像打翻的调色盘——有骄傲,有愧疚,有托付,还有一丝难以言喻的疲惫,“接下来的路,你要自己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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