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美的阳光不是普照,而是倾泻——像融化的金水,从湛蓝得近乎虚假的天空泼下来,浇在雨林边缘的小镇码头上。木板铺就的栈桥在热浪中微微扭曲,空气里浮动着鱼腥、柴油和腐烂水果混合的刺鼻气味。苍蝇成群结队,在堆满渔网和空酒瓶的角落嗡嗡盘旋,翅膀振动的频率和远处雨林里蝉鸣的节奏重叠,形成一种令人烦躁的、永不停歇的背景噪音。
顾晏辰站在栈桥尽头,黑色冲锋衣的拉链拉到下巴,遮住了昨夜在海岛留下的、尚未完全愈合的伤口。阳光照在他脸上,将他眼下的青黑照得无处遁形。但他站得笔直,像一根钉进木板的铁钉,目光越过浑浊的海水,投向远方那片连绵起伏的绿色山脉。
那不是山,是活物。
苏晚星站在他身侧半步之后,能感觉到那片绿色扑面而来的压迫感。树木不是一株一株生长,而是纠缠、攀爬、吞噬彼此,藤蔓像巨蟒般绞杀着树干,树冠层层叠叠,密不透风地将天空切割成细碎的光斑。风吹过时,整片雨林发出簌簌的叹息,仿佛有千万张嘴在同时呼吸。
她拢紧冲锋衣的领口——不是为了御寒,而是为了抵挡那股从雨林深处涌来的、潮湿而原始的腥气。那是腐叶、泥土、还有某种难以言说的、属于掠食者的气息。
身后,六名保镖沉默地站立。秦助理挑选的都是有过丛林作战经验的老手,此刻他们脸上没有表情,只有紧绷的肌肉和警惕的眼神。背囊很沉,压得肩带深深勒进迷彩服里——里面不是寻常的野外装备,而是应急武器、卫星通讯器、以及应对蛇虫和感染的急救药品。
“顾总,苏小姐。”
本地联络员是个精瘦的中年男人,皮肤被晒成深棕色,眼窝深陷,说话时总是不自觉地瞥向雨林方向,仿佛那里藏着什么让他恐惧的东西。他侧身,让出身后那个壮硕的男人:“这是卡洛斯。这片雨林,他闭着眼睛都能走出去。”
卡洛斯咧嘴笑了。
那笑容很宽,几乎扯到耳根,露出两排整齐得过分的白牙。他穿着洗得发白、膝盖处磨出毛边的迷彩服,脚上是沾满泥泞的军靴,手里握着一把开山刀——刀刃被打磨得雪亮,在阳光下反射出刺目的冷光。他看起来憨厚、可靠,像那种常年与自然搏斗、心思单纯的向导。
“顾总,苏小姐,”他的中文带着浓重的口音,每个字都像是从喉咙里硬挤出来的,“放心。我,带路。安全。”
说话时,他的手掌摊开,指给两人看掌心和虎口处厚厚的老茧——那是常年握刀留下的勋章。他的小臂肌肉虬结,青筋像藤蔓般凸起,确实像是能在雨林里徒手搏杀野兽的硬汉。
顾晏辰的目光在他身上停留了三秒。
然后微微颔首:“麻烦。”
两个字,平静无波,听不出信任,也听不出怀疑。
卡洛斯的笑容更深了,他转身,开山刀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跟我走。”
他们踏入了雨林。
光线在跨入树荫的瞬间暗了下来,仿佛有人拉下了世界的窗帘。温度却没有降低,反而更加闷热——那是一种黏稠的、带着水汽的热,像一层湿透的毯子裹住全身。空气浓得几乎可以咀嚼,每一次呼吸都像在吞咽温热的糖浆。
卡洛斯走在最前面。他的步伐很稳,开山刀左右挥舞,斩断挡路的藤蔓和荆棘时,刀刃与植物纤维摩擦,发出沙哑的撕裂声。他的嘴也没闲着,用磕磕绊绊的中文介绍着:
“这个,叫绞杀藤……缠上树,树就死。”
“这个叶子,有毒……碰到,皮肤烂。”
“看见地上那个洞吗?箭毒蛙的窝……别碰,一滴毒,死一头牛。”
他的语气轻松,像是在介绍自家后院的风景。可苏晚星看着他刀下那些被斩断的、流淌出乳白色汁液的植物,闻着空气中弥漫开的、辛辣的草木汁液气味,心脏却越跳越快。
她紧紧攥着顾晏辰的手。
他的手掌温热、干燥,指节分明,握着她时力度刚好——不会弄疼她,却传递着不容置疑的保护。她能感觉到他掌心里那道尚未愈合的伤疤,粗糙的触感摩擦着她的皮肤,像某种无声的提醒。
“别怕。”他侧过头,声音很低,只有她听得见,“有我在。”
他的侧脸在斑驳的光影里轮廓分明,下颌线紧绷,眼底却是一片沉静的深海。苏晚星看着他,那股从踏入雨林起就盘踞在心头的恐慌,奇迹般地平息了一些。
她点了点头,手指与他交缠得更紧。
队伍在沉默中行进。
雨林不是安静的——虫鸣、鸟叫、远处不知名野兽的低吼,还有脚下枯枝败叶被踩碎时细碎的咔嚓声,交织成一首原始而嘈杂的交响。可在这片嘈杂中,人的声音反而显得格外突兀,像闯入者不合时宜的噪音。
走了约莫两小时,队伍渐渐拉开了距离。
保镖们虽然训练有素,但在这样复杂的地形里,维持紧密队形几乎不可能。卡洛斯似乎有意放慢了脚步,从队伍最前方,渐渐落到了顾晏辰和苏晚星身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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