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窸窣声,不是来自一个方向,而是从四面八方黏稠的雾霭里渗出,像无数细小的节肢动物在枯叶下爬行,啃噬着寂静,也啃噬着所剩无几的勇气。幽绿的光点,不是眼睛,是悬在黑暗中的、贪婪的萤火,冷冷注视着他们这两个闯入者最后的挣扎。
苏晚星的手指几乎要嵌进胸口的徽章碎片里,骨节绷出青白的颜色。那点蓝光,微弱地搏动着,像一颗随时会停止跳动的心脏,在浓雾的围剿下艰难喘息。顾晏辰的背脊宽阔,将她严实地挡在身后,他的目光不是在看,而是在切割,锐利地劈开雾障,与那些绿光无声对峙。空气紧绷得像拉满的弓弦。
“别慌。”他的声音压得很低,却稳得如同磐石,穿透了令人牙酸的窸窣声,“光。它们忌惮光。跟着我,别让蓝光熄了。”
最后一个音节刚落,正前方最近的两点绿光骤然膨胀、逼近!带起的腥风先于形体扑到脸上——那是一条巨蟒,身躯粗如古木,鳞甲漆黑如墨,反射不出任何光亮,仿佛本身就是一团移动的阴影。张开的巨口里,森白的獠牙滴落着粘稠的、散发恶臭的涎液,直噬顾晏辰的头颅!
顾晏辰没有后退。他甚至微微沉肩,将苏晚星往侧后方再护了护,握刀的右手在腰间一抹,登山刀脱鞘的寒光比蓝光更凛冽!他没有选择格挡,而是在蟒头噬下的瞬间,身体如同绷紧后释放的弹簧般向侧前方滑步,刀锋顺势反向撩起,精准地、狠辣地沿着蟒身最脆弱的侧腹划过!
“嗤——!”
皮革撕裂的闷响,伴随着一声尖锐到不似蛇类的嘶鸣!浓稠的、近乎黑色的血液喷溅出来,落在雾气和腐叶上,发出“滋滋”的腐蚀声。巨蟒剧痛,庞大的身躯疯狂扭动,扫断一片灌木,最终拖着那道深可见骨、几乎将它剖开的伤口,仓惶地缩回了浓雾深处,只留下一地狼藉和愈发浓烈的腥气。
这一击,短暂地镇住了暗处的窥视者。那些绿光齐刷刷地向后缩了一截,喉间滚动的低吼里,多了几分忌惮。
“走!”顾晏辰低喝,抓住苏晚星的手腕,再不迟疑,朝着那道在雾霭缝隙中若隐若现的石门轮廓,发足狂奔!
身后的窸窣与低吼再次响起,却迟疑着,不敢立刻迫近。蓝光在奔跑中摇曳,为他们劈开一条狭窄的逃生通道。
石门,近了。
它比远看更加巍峨,沉默地矗立在两山夹峙的垭口,像亘古以来就长在那里的一块巨骨。三丈高的青石,表面布满风雨和时光凿刻出的斑驳痕迹,那些繁复的纹路不是装饰,更像是一种古老的、沉睡的封印符文,每一道沟壑都流淌着沧桑的力量。门楣上,“无归谷”三个凿刻的大字,笔力千钧,扑面而来的不是欢迎,而是一种肃穆的、令人心悸的威压。
就在两人脚步踏上石门前方寸之地的瞬间——
身后,被暂时震慑的黑暗,终于按捺不住,发出愤怒的咆哮,数道黑影挟着腥风再次扑出!
然而,它们的利爪、獠牙,在触及石门周围大约一丈范围的空气时,就像撞上了一堵看不见的、燃烧的墙壁!
“嗷——!!!”
凄厉到不似人间的惨叫骤然爆发!那些黑影在无形的屏障上剧烈扭曲、挣扎,身躯如同被泼了强酸般“滋滋”作响,冒出滚滚黑烟,顷刻间便彻底瓦解、消散,连一点残渣都不曾留下。其余的追击者惊恐地刹住,徘徊在界限之外,绿眼中凶光依旧,却再不敢越雷池半步。
苏晚星扶着膝盖,剧烈地喘息,心脏在胸腔里擂鼓。她惊魂未定地抬头,却见面前那扇看似沉重无比、严丝合缝的巨型石门,竟在没有任何外力推动的情况下,悄无声息地、缓缓地向内打开了一道缝隙。
门后,不再是浓得化不开的绝望之雾。一条由天然青石铺就的台阶小路,蜿蜒着伸向山谷深处。石阶缝隙里生长着不知名的、散发着微光的苔藓,两旁是姿态奇诡的植物,开着从未见过的、色泽艳丽的花朵,空气中浮动着一股清冽而复杂的药草香气,沁人心脾,与门外的腐朽腥臭判若两个世界。
两人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劫后余生的悸动与更深的好奇。没有言语,他们踏上了石阶。
越是深入,山谷的景象越是惊人。雾气彻底消散,天光从高耸的岩壁间漏下,形成道道光柱。谷中温暖如春,溪流潺潺,鸟鸣清脆。石阶的尽头,一片开阔的平地上,一座简朴却透着灵秀之气的竹屋静静伫立。竹屋前的石桌旁,一位白发老者正执壶沏茶。水汽氤氲,茶香袅袅。
老者须发皆白,皱纹如沟壑般深刻在脸上,记载着漫长的岁月。但他的一双眼睛,却清亮澄澈得如同山涧最纯净的泉水,没有一丝浑浊。当他的目光转向走来的顾晏辰和苏晚星时,那目光温和,却仿佛能穿透皮囊,直视灵魂深处。
“终于来了。”老者放下青瓷茶盏,声音苍老,却字字清晰,中气充盈,在这静谧的山谷中回荡。他的眼神在两人身上缓缓扫过,带着历经沧桑的审视,最终化作一丝极淡的、近乎欣慰的感慨。“我是这无归谷的守护者,也是……天盟历史上,最后一任被承认的谷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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