坠落终止于一片柔软的背叛。
苔藓厚得像浸满水的海绵,接住她的瞬间温柔地缓冲,随即却贪婪地吸附上来——湿冷迅速渗透衣物,黏腻的触感裹住每一寸皮肤。苏晚星挣扎着爬起来,后背伤口蹭过苔藓表面,细微的颗粒钻进皮肉,刺痛如千百根针同时挑动神经。
她咬住下唇没叫出声。
抬起头,归元珠的光芒在她掌心微弱地喘息。光晕散开,一寸寸舔舐着这座地宫的轮廓——然后僵住了。
这哪里是地宫?
这是巨兽的腹腔。
穹顶高得像是夜空倒扣,无数钟乳石如利齿般垂下,尖端凝结的水珠一滴、一滴坠落,在寂静中炸开细碎的回音。石壁不是平坦的,它们起伏如呼吸的胸腔,上面刻满的图腾此刻在光影中蠕动——那些线条在游走,像沉睡百年的血管正在缓缓苏醒。
空气是活的。泥土的潮气中混着檀香,但那香味不对劲——太浓郁,像有人把整座寺庙的香火都闷在这地底发酵了百年,甜腻得让人反胃。每一次呼吸,那香气都争先恐后钻进肺叶,带着某种古老的、试图诉说什么的执念。
头顶传来骂声,被地宫放大成扭曲的回响:
“她真跳了?!”
“这下面有多深?摔死了没?”
“妈的,这鬼地方……”
声音在洞口边缘打转,犹豫像瘟疫般在他们之间蔓延。苏晚星没时间庆幸——她的目光被钉在了地宫中央。
玄铁石棺。
它静静躺在那里,却不像死物,更像一头匍匐的黑色巨兽,在等待什么。棺身上的龙凤不是雕刻,是缠绕——龙身盘绕凤翼,凤首衔着龙尾,彼此撕咬又彼此依存,在珠光下泛着幽冷的金属光泽。棺盖没有盖严,那道缝隙黑得像一道目光,正直勾勾盯着她。
归元珠在她掌心颤动。
不,是哀求。它颤抖得如此剧烈,几乎要挣脱她的掌控,莹白的光芒变成急切的脉搏,一下、一下撞击她的皮肤。然后它真的挣脱了——像归巢的鸟,拖着光尾扑向石棺,悬停在棺盖上方,光芒炽烈得如同临死前的燃烧。
“你在……召唤什么?”苏晚星的声音在地宫里碎成粉末。
她朝石棺走去。青石板在她脚下发出呻吟,每一声回响都像在唤醒更多沉睡的东西。三步,两步,一步——
归元珠嗡鸣。
不是声音,是震动。从珠体内部炸开的震颤瞬间传遍整座地宫,钟乳石上的水珠加速坠落,石壁上的图腾线条抽搐般扭动。棺盖动了——不是被推开,是像厌倦了百年沉睡般,自己向上滑开一寸。
檀香喷涌而出。
这次不是香气,是实体。浓得化不开的烟雾从棺内涌出,在空中凝结成模糊的形状——像人影,又像文字,在她面前停留一瞬,随即溃散。
苏晚星屏住呼吸,探身望向棺内。
没有骸骨。没有陪葬。只有一本手记躺在锦缎上,锦缎早已褪色成惨白,像被抽干了所有生命的皮肤。手记的封皮烫着两个金字——天盟——那金色却暗沉得像凝固的血。
她伸手。
指尖触碰到封皮的瞬间,冰凉的触感不是来自纸张,而是来自更深处——像有无数双眼睛透过这薄薄的封面,正凝视着她。她猛地抽回手,那冰凉却已顺着指尖爬上来,缠绕她的手臂,钻进她的心脏。
“谁在看?”她对着空棺低吼。
没有回答。只有归元珠在棺盖上哀哀地明灭。
她咬紧牙,再次伸手,一把抓起手记。纸张在她手中发出脆弱的呻吟,仿佛轻轻一碰就会化为尘埃。她翻开扉页——
顾苍玄。
三个字如雷霆劈进瞳孔。
她知道这个名字。秦家古籍里轻描淡写的几笔,天盟开创者,顾氏先祖,一个被时间风干成传说的符号。可现在这符号有了重量——这手记躺在这里,等他,或者等某个该来的人,等了百年。
她开始阅读。
前半部分的字迹从容有力,每一笔都透着开创者的气度。天下大乱,民不聊生,顾苍玄与苏墨言——她的先祖——歃血为盟。她几乎能看见那画面:两个年轻人割破手掌,血滴入酒碗,对天立誓。天盟不为权,不为利,只为在乱世中守住一方太平。
“为什么?”她手指拂过那些字,“为什么百年后,苏家和顾家……形同陌路?”
手记的后半部分,字迹变了。
变得急促,变得沉重,墨迹在某些地方晕开,像滴落的汗水或……泪水。吞金计划不是谷使的发明——它是一场百年前的瘟疫,一场以“长生”为名的掠夺。奸臣,叛军,堆积成山的金银,还有在黑暗中哭泣的百姓。
顾苍玄和苏墨言的愤怒透过纸张烧灼她的指尖。他们暗中周旋,收集罪证,最终将瘟疫的源头斩断。而吞金计划的秘密——那些账册,名单,还有更黑暗的东西——被他们封印在这里,由天盟世代守护。
“所以谷使……”苏晚星喃喃,“他只是捡起了百年前的毒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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