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气在落云谷祭坛深处生了根,长出冰棱的爪牙,一寸寸攥紧人的骨髓。
苏晚星的手腕被无形之力扼住,那力道仿佛活物般贪婪吮吸着她的温度。掌心的阴珠滚烫如烙铁,皮肉几乎要发出嘶响;而对面的阳珠却在顾晏辞掌上悬浮,金红光芒如呼吸般明灭,每一次闪烁都像在舔舐祭坛的血腥。
祭台上躺着的人,墨色长发在白玉石面铺开成夜的沼泽——那是顾晏辰,她记忆里被折去羽翼、囚于暗牢的顾家正脉。可此刻他苍白的面容在符文幽光中,竟像一尊沉睡的神只,抑或一具精致的傀儡。
“苏晚星。”顾晏辞的声音割开凝滞的空气,“阴珠交出来,吞金杀阵既启,双珠合一时,我要天盟——不,我要整个玄门,都学会跪着说话。”
苏晚星咬住下唇,血腥味在舌尖漫开。石柱上的符文活了似的,蛛网般缠缚而来,每一道纹路都在啜饮她的生命。视线开始摇晃,像浸了水的墨画。她望向石柱——父亲苏振海被铁链锁着,嘴角血痕未干,眼神却仍如淬火的刀:“顾晏辞,血脉是天道立的规矩!你一个旁支孽种,就算强握双珠,吞金杀阵反噬时,第一个吞的就是你!”
“血脉?”顾晏辞猛地扭头,目光钉在祭台上,怨毒几乎凝成实质,“顾晏辰这个正脉废物,占着名分百年,不过是我掌中傀儡!我借他之名清洗天盟,他连梦中都在替我铺路——你说,到底谁才是主子?”
话音未落,祭坛深处传来一声轻响。
极轻,像枯蝶坠地,又像冰面初裂。
苏晚星的心脏骤然缩紧。她看向祭台——顾晏辰的睫毛,几不可察地颤了颤。
“谁?”顾晏辞厉声四顾,符文随他心绪狂乱明灭。他嗤笑一声,正要回头——
祭台上的人,睁开了眼睛。
那是一双怎样的眼?
漆黑的深渊里沉着万年冰川,冰川下却又燃着焚世的火。目光所及之处,祭坛的温度骤降至冰点,血腥与戾气如见光的魍魉,尖叫着溃散。
顾晏辰坐起身,动作慢得像时间本身在舒展。他抬手,修长五指对着虚空轻轻一勾——
“嗡——”
轰鸣不是从耳膜传入,是从骨髓深处炸开的。
苏晚星腕间一松,阴珠挣脱掌心,化作一道黑电疾射而去!顾晏辞掌上的阳珠同时剧颤,金红光芒疯狂挣扎,却被无形之手死死攫住。
“不——不可能!”顾晏辞五指痉挛般收拢,指甲陷进肉里。可阳珠仍如归巢之鸟,挣脱束缚,与阴珠一黑一金,稳稳落进顾晏辰掌心。
双珠相触的刹那,黑白光柱冲天而起,撞碎祭坛穹顶!光流过处,符文哀鸣黯淡,缠缚苏晚星与苏振海的力量寸寸断裂。
苏晚星踉跄后退,呼吸窒在喉间。
这不是他。
不是那个在她高烧时笨拙熬粥、把姜丝切得粗粝如树枝的顾晏辰;不是那个在演武场上为她挡下暗器、后背渗血却还笑着摇头的顾晏辰;不是那个在月下轻声唤她“晚星”、眼里盛着柔光的顾晏辰。
眼前的人,眼神是封冻的湖,周身威压重得连空气都在跪伏。
他……究竟是谁?
顾晏辞瘫软在地,面无人色,指着顾晏辰的手指抖如风中秋叶:“你的修为……我明明亲手废了……你该是一具空壳才对……”
顾晏辰终于抬眼看他。那目光淡得像在看尘埃:“废我修为?”他唇角勾起极浅的弧度,没有温度,只有嘲弄,“顾晏辞,你真以为,你拨弄的那几根弦,弹的是自己的曲子?”
顾晏辞瞳孔骤缩,突然癫狂大笑:“是你……是你引我启动杀阵!你拿我当祭品,你要用吞金阵炼化什么?!”
顾晏辰不答。
指尖双珠缓缓旋绕,黑白光芒交织成漩涡,威压如潮水淹过祭坛。顾晏辞身后的旁支弟子早已伏地瑟缩,额头抵着冰冷石面,不敢喘息。
苏晚星站在原地,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冲撞。她望着那张熟悉的脸,那身陌生的魂,喉咙像被冰碴堵死,吐不出一个字。
如果他真是顾晏辰,这些年温润如玉是假的吗?那些护着她的瞬间是演戏吗?如果不是——
“顾……玄……渊!”
石柱上,苏振海突然嘶吼出声!他脖颈青筋暴起,眼中迸出骇人的光,像在无尽黑暗里终于捕到一线真相的焰火。
那三个字,如陨石砸进死海。
顾晏辰的动作,停了。
他慢慢转头,看向苏振海。漆黑眼底,第一次有了裂痕——极细微,却深不见底。
“顾玄渊……”顾晏辞喃喃重复,突然疯了一般爬起身,“百年前顾氏初代盟主……早就羽化登仙了!你胡说!苏振海你疯了!”
苏晚星浑身血液倒流。
初代盟主?那个在顾氏族谱第一卷、画像高悬祭堂百年的传说?那个据说百年前为镇魔渊之乱散尽修为、魂归天地的顾玄渊?
祭坛的空气凝成冰,再碎成粉。
顾晏辰望着苏振海,指尖双珠光芒明灭不定。他没有承认,亦未否认。可那沉默本身,已是最震耳的回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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