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不能全都死在这里。”
他的一句话,让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必须有人活下去,把这里的情况带出去,告诉大部队,告诉后人。”老耿的目光变得锐利起来,“现在,我们分兵。”
“分兵?”张铁锤猛地抬起头,眼中布满血丝。
“对。”老耿语气冷静得近乎残酷,“由我、老马,还有二柱,组成一个尖兵小组。我们轻装简从,以最快速度,绕过可能存在的封锁,前往野人谷,或者寻找其他可能的联络点。我们熟悉路线,动作快,目标小,有机会冲出去。”
他顿了顿,目光转向我和张铁锤,以及他手下那些士兵:“你们,包括所有伤员,由大山和张连长带领,就地寻找最隐蔽的地方潜伏下来。节省体力,利用一切可能找到的食物来源,等待我们回来接应!”
这个方案,意味着老耿他们将承担最大的风险,前去闯一条生死未卜的路。而我们留下的人,则要将生存的希望完全寄托于他们的成功和……渺茫的运气。在敌后深山里“潜伏”,对于一支缺粮少药、伤员众多的队伍来说,同样意味着巨大的危险,随时可能因为伤病、饥饿或被敌人发现而覆灭。
祠堂里的压抑寂静,转移到了这荒芜的山脊上。
张铁锤死死盯着老耿,胸口剧烈起伏。他明白,这是目前唯一可能让一部分人活下去的办法。但让八路军的人去冒险,自己带人留下等待,这让他作为军官的尊严感到刺痛。
“我……我跟你们去!”张铁锤挣扎着站起来,因为腿伤踉跄了一下。
“不行!”老耿断然拒绝,“你的腿不行,跟不上我们的速度,只会成为拖累。留下,稳住你的兵,保护好伤员,这才是你现在最重要的任务!”
张铁锤张了张嘴,还想说什么,但看着老耿那不容置疑的眼神,以及自己那条钻心疼痛的腿,最终,他颓然地垂下了头,从喉咙里挤出一个字:“……好。”
老耿的目光最后落在我身上:“大山,你弟弟需要你。你也留下,协助张连长。你的耳朵,对隐蔽有好处。”
我紧紧抱着二蛋,看着他痛苦紧闭的双眼,点了点头。我知道,我不能再跟着老耿他们去冒险了,二蛋需要我,这支濒临崩溃的队伍,也需要每一个还能动的人。
“耿叔……你们……一定要回来!”我的声音带着哭腔。
老耿重重地拍了拍我的肩膀,又看了一眼昏迷的二蛋,什么也没说。他和老马、二柱迅速整理着装备,他们将大部分剩余的弹药和那点可怜的盐巴留给了我们,自己只带了最低限度的干粮(几乎等于没有)和武器。
没有更多的告别,也没有豪言壮语。老耿、老马、二柱,这三个身影,在我们复杂的目光注视下,如同三支离弦的箭,悄无声息地滑下山脊,迅速消失在茫茫林海之中。
他们带走的,是我们最后一线生机。
山脊上,只剩下我们这些被留下的、老弱病残的二十余人。绝望,并没有因为分兵而消散,反而因为失去了主心骨,变得更加具体而沉重。
张铁锤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振作起来。他环顾四周,指着下方一片植被异常茂密、看起来难以通行的阴暗谷地,沙哑地命令道:“都听见了!不想死的,就跟老子走!到下面那个谷地里去!就是挖地三尺,也要给老子找个能藏身的地方!”
生存的本能,再次压倒了绝望。人们挣扎着,搀扶着,向着那片看起来如同深渊入口的阴暗谷地,缓慢而坚定地挪动下去。
新的,更加残酷的等待,开始了。我们像受伤的野兽,蜷缩进自以为安全的巢穴,舔舐着伤口,等待着那不知是否会到来的黎明,或者……最终的毁灭。而二蛋滚烫的体温,在我怀中,像一个不断倒计时的钟,提醒着我,时间,可能真的不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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