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线天”的雷霆一击,如同在看似平静的冰湖下引爆了炸药。短暂的胜利带来的兴奋,很快便被随之而来的、更加严酷的现实所取代。我们成了鬼子眼中必须拔除的毒刺,追捕的网,正以前所未有的密度和力度,向着我们这支小小的队伍笼罩而来。
撤退的路途,不再是单纯的与严寒和地形抗争,更多了与死亡赛跑的意味。我们不敢在任何地方停留超过半天,身后总能隐约听到鬼子搜索队带着狼狗的吠叫声,看到远处山梁上出现的、如同跗骨之蛆般的土黄色身影。他们似乎铁了心,不惜代价也要将我们这群屡次挑衅的“山耗子”揪出来,碾碎在雪地里。
补给成了我们最大的难题。“一线天”伏击虽然成功,但我们自身携带的粮食也几乎消耗殆尽。缴获的物资都留给了赵虎他们和转移的群众,我们身上只剩下最后几块硬得像石头一样的杂粮饼,需要掰成小块,就着冰雪,一点点艰难地吞咽,用以维持最基本的生命体征。
饥饿,这个比枪炮和严寒更加原始的敌人,开始无情地吞噬我们的体力和意志。双腿如同灌满了铅,每一步都异常沉重。头晕、眼花、胃部灼烧般的疼痛,成了常态。寒冷的感觉更加敏锐,因为身体已经没有多余的能量来产生热量。
我们像一群真正的、被饥饿驱策的野狼,在茫茫雪原中游荡,寻找着一切可以果腹的东西。扒开厚厚的积雪,寻找可能残留的、冻硬了的野果或植物根茎;设置简易的套索,希望能捕捉到出来觅食的雪兔或山鸡,但大多时候只能空手而归。有一次,我们甚至冒险掏了一个熊类冬眠的洞穴(确认是空的),只找到一些发霉的坚果和昆虫幼虫,也被我们毫不犹豫地吞了下去。
二蛋的脸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凹陷下去,显得那双眼睛更大,里面的光芒却愈发执拗和……带着一丝狼崽般的狠厉。他不再抱怨,也不再轻易开口,只是默默地跟着,努力完成每一个指令,那双眼睛却时刻警惕地扫视着周围,像是在搜寻任何可能的食物,也像是在搜寻猎杀的机会。饥饿和连续的亡命奔逃,正以一种残酷的方式,加速着他的“成熟”。
王栓柱依旧沉默,但他的经验成了我们活下去的关键。他能分辨出哪些树皮的内层可以勉强食用(尽管苦涩难咽且毫无营养),他知道在哪里可能找到未完全冻结的泉水。他的枪法依旧精准,在一次遭遇小股敌人搜索队时,他冷静地两枪放倒了带队的军曹,为我们赢得了宝贵的脱离时间。
然而,敌人的围剿也越来越有针对性。他们似乎摸清了我们活动的大致范围,开始采取拉网式搜索,步步为营,不断压缩我们的生存空间。我们几次险象环生,有一次几乎被两支搜索队合围在一个小山坳里,最后是依靠一场突然降临的、能见度极低的风雪才侥幸脱身。
压力越来越大。不仅仅是身体上的饥饿和疲惫,更是精神上的窒息感。我们像被困在逐渐缩小的牢笼里,四面八方都是敌人,看不到出路。
这天傍晚,我们躲在一个被积雪半掩的山洞里,分食着最后一点掺杂了树皮粉的“食物”。洞外寒风呼啸,如同鬼哭。洞内气氛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粮食……彻底没了。”负责保管食物的老李,声音干涩地宣布了这个早已预料到、却依旧令人绝望的消息。
没有人说话。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漫过每个人的心头。没有食物,在这冰天雪地里,我们撑不过三天。
“不能坐以待毙。”我打破沉默,声音因为虚弱而有些沙哑,却努力保持着冷静,“鬼子把咱们逼得这么紧,他们的补给线肯定也需要维持。‘一线天’被咱们闹过一次,他们可能会换路线,或者加强护卫。但……总有疏忽的时候。”
我的目光落在洞外漆黑的夜色上。“咱们得再出去,找吃的,也找机会。目标,不一定是大型运输队,也可以是他们的前哨据点,或者……落单的巡逻兵。”
这是一步险棋。在敌人高度戒备、我们自身状态极差的情况下,主动出击,无异于火中取栗。
“我去侦察。”王栓柱突然开口,他站起身,尽管身形也有些摇晃,但眼神依旧坚定,“我知道往北二十里,有个叫‘野狐岭’的小据点,以前是伪军的一个哨卡,人不多。看看能不能摸点东西。”
“太远了,你一个人……”我皱起眉头。
“人多目标大。”王栓柱打断我,“我脚程快,对那片也熟。天亮前一定回来。”
看着他不容置疑的眼神,我知道劝阻无用。王栓柱就是这样,平时沉默寡言,关键时刻却总是挺身而出,承担最危险的任务。
“小心。”我只说了两个字,用力拍了拍他的肩膀。
王栓柱点了点头,紧了紧身上破烂的棉衣,将最后半块饼子塞进怀里,身影一闪,便融入了洞外的风雪黑暗中。
他走后,山洞里的等待变得更加煎熬。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风声鹤唳,任何一点异常的声响都让我们心惊肉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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