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匠铺的重建在一种压抑着悲痛、却又无比坚定的氛围中,艰难地推进着。每一根新立起的房梁,每一块重新垒砌的石块,都仿佛浸透着牺牲战友未冷的鲜血,也凝聚着生者更加顽强的生存意志。焦土之上,新的生机如同石缝里的荆棘,带着刺,却也带着不容摧毁的韧性。
我的伤势在何秀芹和团部军医的精心照料下,终于脱离了危险期。高烧退去,伤口开始结痂,虽然左臂依旧被牢牢固定在胸前,剧痛转为深入骨髓的酸麻和无力感,但至少,命保住了。军医私下告诉我,臂骨和神经损伤严重,即便愈合,这只手以后恐怕也难以再承担精细或沉重的任务,比如,稳定地据枪瞄准。
这个消息像一块冰冷的铁,沉甸甸地压在心底。猎手失去了最锋利的爪牙,那种茫然和失落,非亲身经历难以体会。我常常下意识地想用左手去拿东西,却只能引来一阵无力感和钻心的酸麻,提醒着我已然改变的现实。
二蛋似乎察觉到了我的情绪,他不再像之前那样絮叨,变得安静了许多,只是默默地履行着“警卫员”和“通讯员”的职责,帮我端水送饭,传递外面的消息,或者只是坐在一旁,擦拭着他那支保养得锃亮的马步枪。他的腿伤好得比我快,已经可以比较正常地行走,只是阴天下雨时还会隐隐作痛。
“哥,周连长说,等你好些了,要重新整训民兵队。”一天傍晚,二蛋给我换药时,低声说道,“赵虎哥的胳膊还得养一阵,栓柱哥也刚能下地。魏书记的意思……是想让你先管起来。”
我沉默着,看着帐篷外渐渐暗下来的天色。管理民兵队……以前有张铁锤在,有赵虎在,我只需要做好我的“毒牙”。现在,这根担子,似乎不可避免地要落在我的肩上,用我这条残废的胳膊去扛。
“嗯,知道了。”我应了一声,声音有些干涩。
几天后,当我终于能被二蛋搀扶着,慢慢走出医疗帐篷时,石匠铺的景象让我既熟悉又陌生。废墟大部分被清理出来,几十个半地穴式的窝棚错落分布,虽然简陋,却比之前的窝棚区规整了许多。祠堂高地上的烈士坟茔前,摆放着新采来的、在寒风中瑟瑟发抖的野花。空气中依旧有硝烟和焦糊的味道,但更多了木材的清香和炊烟的暖意。
周卫国和魏书记看到我能下地,都松了口气。他们立刻召集了所有民兵骨干,在刚刚清理出来的祠堂空地上,召开了石匠铺保卫战后的第一次正式会议。
与会的人少了很多。赵虎吊着胳膊,脸色还有些苍白。王栓柱坐在一块石头上,气息已经平稳,但眼神深处还带着一丝大战后的疲惫。其他熟悉的面孔,如老李,已经永远缺席。补充进来的一些新面孔,带着紧张和期待。
气氛凝重而肃穆。
周卫国首先总结了这次反扫荡作战,肯定了石匠铺军民,尤其是我们这支“毒牙”小队在绝境中发挥的关键作用,也沉痛悼念了所有牺牲的同志。他的话语简洁有力,没有过多渲染,却让每个人都感受到了肩上沉甸甸的责任。
“……同志们,我们打赢了这一仗,打退了鬼子的嚣张气焰!但是!”他话锋一转,目光如炬地扫过在场每一个人,“黑石口的敌人还在!他们像受伤的狼,舔着伤口,等着下一次扑上来的机会!咱们石匠铺,经不起第二次这样的折腾了!”
魏书记推了推眼镜,接口道:“周连长说得对。重建家园重要,但武装保卫家园,更重要!我们现在有了相对稳定的环境,有了主力部队的支持,必须抓紧时间,把咱们的民兵队,重新锤炼成一把更加锋利、更加坚韧的战刀!”
他看向我:“大山,你和赵虎、栓柱同志,是民兵队的骨干。现在赵虎和栓柱需要时间恢复,这副担子,你先挑起来。有什么困难,团部和村里,全力支持!”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我身上。我深吸一口气,感受着左臂传来的阵阵不适,缓缓站起身。
“困难有,但能克服。”我的声音不高,却异常清晰,“咱们的人手少了,经验多了。咱们的装备好了(指缴获的武器),但敌人也更警惕了。以前的打法,不能照搬。”
我走到空地中央,那里用木炭简单画着石匠铺周边的地形草图。
“鬼子吃了咱们冷枪冷炮和袭扰补给线的亏,下次再来,肯定会更注重侧翼掩护,加强侦察,甚至可能也用小股部队跟咱们周旋。”我用右脚尖点着草图,“咱们不能光等着挨打,也不能再像以前那样,轻易离开熟悉区域去冒险。”
“那怎么办?”一个新加入的年轻民兵忍不住问道。
“练兵!”我斩钉截铁地说,“练更精的枪法,不是为了打四百米外的军官,而是要在两百米内,确保每一颗子弹消灭一个敌人!练更熟的山地战术,不是光会跑,而是要懂得利用每一块石头、每一棵树,隐蔽自己,杀伤敌人!练更强的协同,三个人要能打出以前一个班的配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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