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教局领导视察后的几日,红星大队的夜校像被注了股活水,愈发红火。不仅本大队社员来得齐整,连邻村都有人听闻消息,夜里赶几里路来听课。教室里挤得满满当当,连窗沿下都扒着人,苏念棠只好把课堂挪到大队部前的空场院——挂上两盏亮堂堂的汽灯,摆上几块旧黑板,倒比屋里更敞亮。
课程也跟着灵活起来。不再只讲卫生和农活,而是顺着乡亲们的需求调整:有时蹲在田埂边细讲科学种田的门道,有时坐在场院里教大家处理头疼脑热的小毛病,有时还接着聊“家里事”,说说夫妻怎么和睦、婆媳怎么相处、邻里怎么帮衬。
这天晚上,刚讲完“夏天咋防拉肚子”,苏念棠正准备宣布下课,大队会计突然急匆匆跑过来,在她耳边低语几句。她脸上掠过一丝惊讶,随即点点头,转身拍了拍手:“乡亲们,说个好消息!县文教局的领导回去后,觉得咱夜校办得实在,决定从下个月起,每个月派一位县里的老师或技术员来,给咱上专门的课!可能是更细的农技,也可能是机械常识,或是讲讲国家大事。这可是县里对咱的看重!”
场院里静了一瞬,随即爆发出满场掌声,议论声嗡嗡响。县里派老师来!这在以前是想都不敢想的事——红星大队的夜校,竟真成了全县都数得着的“先进”!
铁柱攥着衣角,脸涨得通红:“苏老师,这是不是说,咱夜校在全县都挂上号了?”
“可不是嘛!”苏念棠笑着点头,“所以咱更得好好办,别辜负领导的心意,也别让远道来听课的乡亲们白跑一趟。”
人群里,福山爷爷吧嗒了口旱烟,慢悠悠开口:“念棠丫头,这是你给咱大队挣来的脸面。”短短一句话,却让周围的老把式们纷纷点头附和。
散场后,苏念棠和陆劲洲一起收拾桌椅。月光洒在地上,亮得不用打手电。“没想到能有这么大动静。”她边走边叹,语气里有感慨,也藏着点压力。
陆劲洲接过她手里的汽灯,指尖碰了碰她的手背:“你做得扎实,大家都看在眼里。县里支持是好事,能学更多东西,别慌,按你的步子来就行。”
他总这样,话不多,却总能把她的心思熨帖平。苏念棠心里一暖,往他身边靠了靠:“我想着,以后县里老师来上课,我得提前准备得更充分些,把咱这儿的实际问题跟人家说说,说不定能学到更有用的法子。”
“你比他们懂咱这儿的情况,该说就说。”陆劲洲应得干脆,脚步稳得让人心安。
回到家,苏念棠没歇着,就着煤油灯翻开笔记本。县里老师要来,课程得排得更有条理——基础的卫生、农技不能丢,“家里事”的课也得接着上,还得给县里老师留出时间……她写得认真,连陆劲洲端来一碗晾温的白开水,都没立刻察觉。
几天后的下午,苏念棠正在院子里翻晒草药,忽然听见“叮铃铃”的自行车声。抬头一看,邮递员小李骑着绿色二八大杠停在院门口,车把上的帆布包鼓得快要撑开。
“苏念棠同志!你的信!省城来的,还有张汇款单!”小李嗓门亮,笑着递过东西。
汇款单?苏念棠愣了愣,接过来一看——信是省城红旗中学革委会寄的,汇款单的“汇款人”栏上,赫然写着“红旗中学”,金额三十元,附言是“资料费及生活补助”。
她心跳猛地快了半拍,先拆开信。开头是正式通知:她已被正式录取为师范班工农兵学员,还列了入学时间、要带的材料和注意事项。后面几页,是对她审核表现的评价,特意提了她“会把道理用到实处,肯为老百姓办事,有本事也有心”,还鼓励她入学前“多跟乡亲们学,多干实事”。
而那三十元,是学校按规定给工农兵学员的预备补助,让她买学习资料和生活用品。在七十年代末的农村,三十元可不是小数目——抵得上一个壮劳力好几个月的工分。苏念棠捏着薄薄的汇款单,心里又甜又沉:甜的是终于能去省城读书,沉的是这钱里装着的期待。
“怎么了?”陆劲洲从屋里出来,见她站在门口发呆,走过来扶住她的肩。
苏念棠把信和汇款单递给他。陆劲洲快速看完,抬眼时眼里满是笑意,还带着点骄傲:“好事,该准备起来了。”
“这钱……”她犹豫着开口。
“学校按规矩给的,你该得的。”陆劲洲语气平静,“该买啥就买,家里不缺这点钱。”顿了顿,又补充道,“爹娘要是知道了,指定比谁都高兴。”
傍晚,两人一起去了苏家老宅。苏建国刚听完消息,就激动得在屋里转圈,连声说:“好!好!我闺女就是有出息!”苏母拉着苏念棠的手,又笑又抹眼泪:“去了省城好好学,别惦记家里,娘给你腌了咸菜,到时候带上……”
晚饭自然在老宅吃,算是小小的庆祝。苏母端出了舍不得吃的腊肉,炒了金黄的鸡蛋,还蒸了白米饭。饭桌上,话题全围着省城的学习和生活转,苏念棠趁机说了县里要派老师来夜校的事,苏建国更乐了:“这是双喜临门!夜校的事你尽管干,大队肯定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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