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露水还凝在草莓叶尖,苏念棠轻手摘下两颗熟透的果子——果皮红得发亮,像是浸了蜜。她用清水冲净,搁在白瓷碟里,一颗递给正修整锄头的陆劲洲,另一颗自己咬了小口。清甜的汁液瞬间漫开,她满足地眯起眼:“今天真甜。”
陆劲洲接过草莓,没急着吃,只望着她被果汁染得微红的嘴角,眼底盛着笑意,轻轻应了声:“嗯。”
今日有件要紧事——夜校“家庭关系与沟通”的第一课。昨晚李婶那句“皮小子咋整”,戳中了不少家长的心事,苏念棠早打定主意,就从这桩烦心事讲起。
午后,苏念棠特意去了李婶家。还没进门,就听见屋里传来高八度的嗓门:“二蛋!你又野到哪儿去了?作业写完了吗?瞧瞧这衣裳,刚穿半天就跟在泥里滚过似的!”紧接着是男孩不服气的顶嘴,伴着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远去。
李婶端着盆脏衣服出来倒水,见了苏念棠,脸上的怒气没消,又添了几分无奈:“念棠丫头,你瞅瞅这孩子!说他一句顶三句,打也打了、骂也骂了,油盐不进!”
苏念棠笑着接过洗衣盆,一边帮着晾衣服,一边像拉家常似的问:“二蛋平时喜欢干啥呀?”
“还能干嘛?上树掏鸟、下河摸鱼,跟铁柱家小子满山疯跑!”李婶没好气地说。
“那他有没有干得好的事?比如力气大、跑得快,或是有啥小手艺?”
李婶顿了顿,琢磨片刻:“力气倒不小,能帮我提水了。手也还算巧,自己削了把木头手枪,看着像模像样的。”语气里,不自觉透出点藏不住的自豪。
苏念棠点点头,没再多说,只约了李婶晚上务必来夜校。
傍晚的夜校教室,比往常热闹了不少。除了常来的学员,还多了好些生面孔——大多是像李婶这样,被家里“小祖宗”折腾得头疼的爹娘,甚至有两对年轻夫妻,抱着咿呀学语的孩子来凑热闹。
苏念棠站在前面,没拿粉笔,反倒像跟街坊聊天似的开了口:“今晚咱不说种地、不说治病,就唠唠心里话。说说咱们当爹娘的,心里的盼头,还有那些堵心的事儿。”
这话一下子说到了众人的心坎里。李婶第一个忍不住,把下午跟二蛋置气的“冤屈”又说了一遍。接着,张家嫂子抱怨闺女太内向,见人就躲;王家大叔愁儿子不爱学习,就知道瞎玩……七嘴八舌间,教室俨然成了“诉苦大会”。
等大家说得差不多了,苏念棠才缓缓开口:“各位叔婶,咱们刚才说的,全是孩子的‘不是’。可咱们不妨想想,孩子为啥会这样?二蛋跟您顶嘴,是不是因为您一开口就训他,他觉得委屈?张家妹子内向,是不是怕说错话挨骂?王家弟弟贪玩,是不是因为学习没意思,反倒不如掏鸟窝来得痛快?”
一连串问句,把满屋子人都问住了。这些朴实的庄稼人,从来没从这个角度琢磨过孩子的心思。
“咱们种地都知道,庄稼缺水了要浇,长虫了要治。养孩子也一样,得先弄明白他们‘缺’啥、‘愁’在哪儿。”苏念棠用最实在的比喻,“孩子不是小树苗,光靠骂和打,压不直,反倒可能长歪了。”
她特意拿李婶家的二蛋举例:“李婶,您看,二蛋力气大、手巧,这说明他能干、有长处啊。可您总盯着他衣服脏、作业没写,他觉得自己的好您全没看见,可不就跟您犟吗?下次他再帮您提水,您试试夸他一句‘我儿子真有劲,帮大忙了’;他削了木枪,您别着急说‘净玩没用的’,问问他是咋削的,夸夸他手巧。您瞅瞅他会是啥反应?”
李婶将信将疑,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还是点了点头。
苏念棠又接着讲了几种家常的沟通法子:多听孩子说、少对着孩子骂,批评要论事不论人,瞅见孩子的优点就及时夸,定规矩时跟孩子把道理讲明白……她从不说“儿童心理学”这类生僻词,只说“将心比心”“换个法子试试”,再配上村里常见的例子,听得众人频频点头,脸上渐渐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
连坐在后排的福山爷爷,都慢悠悠吐了口烟圈,跟旁边人念叨:“念棠丫头这话在理。老话讲‘数子十过,不如奖子一长’,以前总觉得是酸文人的空话,今儿听她这么一掰扯,还真有点意思。”
课程快结束时,教室门口忽然传来一阵轻响。苏念棠抬头望去,只见校长陪着两位穿中山装的干部,正站在门口往里张望——一位五十岁上下,面容儒雅;另一位稍年轻些,手里攥着本笔记本,瞧着像是记录用的。
学员们也都看见了,纷纷交头接耳。苏念棠心里咯噔一下,面上却稳住神色,对众人说:“今晚就先聊到这儿,大家回去不妨试试。下次咱们再唠唠,夫妻咋能一条心,把日子过红火。”
学员们陆续散去,路过门口时,都忍不住好奇地打量那两位陌生人。苏念棠收拾好东西,校长已领着两人走了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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