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锈镇的空气里,庆祝的火星子似乎永远都落不完。刚刚从“熔岩之光”的全民狂欢里喘了口气,市政厅那帮不甘寂寞的老爷们,又捣鼓出了新花样——第一届“新纪元工业博览会”。美其名曰:展示能源危机解除后,铁锈镇工业复兴的蓬勃气象与无限潜力。
举办地点选在了原本堆放废弃机械、如今被紧急清理出来的东区旧货场。场地谈不上多讲究,头顶是纵横交错的生锈管道和残破顶棚,脚下是夯实的灰土和零星的油污,但气氛却被布置得相当到位。各色旗帜(大多是回收布料重染的)在热风中猎猎作响,大功率照明灯将这片区域照得亮如白昼,临时架起的高音喇叭里循环播放着激昂但有点走调的进行曲。
各大部门、有头有脸的商会、甚至一些稍微成点气候的私人作坊,都削尖了脑袋想在这博览会上露个脸,搭上“新时代”的快车。展台五花八门,有的摆着利用火髓能源驱动、效率提升明显的新型机床模型;有的陈列着用新工艺冶炼出的、光泽更亮的特种钢材样品;有的甚至搞来了几盆在加强光照和营养液下、长得格外肥硕的变异蘑菇和苔藓,号称“未来农业的希望”。
人流如织,穿着稍显体面(至少洗掉了大部分油污)的市民们带着好奇和兴奋,在各个展台前流连,对着那些闪闪发亮的机器和产品指指点点,发出惊叹。小贩穿梭其中,叫卖着掺了糖精的合成饮料和烤得焦黑的虫肉串,生意兴隆。整个旧货场像个巨大的、嘈杂的、充满铁锈和希望气息的集市。
李昊作为毫无疑问的焦点人物,自然被市政厅那帮人前呼后拥地“请”来巡展。他脸上挂着得体的微笑,在议长和几位高官的陪同下,缓缓走过一个个展台,听着负责人唾沫横飞地介绍,偶尔点头,问一两个切中要害的问题,引来一片附和与赞叹。
老陈带着几个队员不远不近地跟着,警惕地扫视着人群,虽然在这种场合出事的概率极低,但他习惯使然。“火花”早就钻到技术部的展台那边去了,正跟一群工程师争论着什么参数问题,小脸兴奋得通红。索菲亚则更关注那些展示中的数据图表和流程说明,默默记录着有用的信息。
当李昊走到代表传统重工业的展区时,气氛稍微变化了一些。这里的展品不那么“炫酷”,更多的是实体缩比模型:坚固但笨重的冲压机、结构复杂的齿轮组、泛着冷光的重型轴承。参观的人也多是些老师傅或相关行业的工人,看得更仔细,讨论的也是些扭矩、公差、热处理工艺之类的硬核话题。
然后,李昊看到了巴顿。
巴顿主管站在生产部的展台前,展台上摆放着几件代表“传统工艺巅峰”的零件样品,以及一些展示“极端条件下产能维持”的图表。他今天罕见地换下了一身油污工装,穿了一套半新的、但显然不怎么合身的藏蓝色制服,头发也勉强梳拢了一下,只是脸上的皱纹和那股子挥之不去的疲惫与阴郁,依旧明显。
他正对着几个看起来像是中小工厂主的人讲解着什么,语气平淡,但内容扎实。看到李昊一行人在议长的陪同下走近,他停下了话头,转过身。
“李指挥官,议长阁下。”巴顿微微欠身,声音一如既往的沙哑。
“巴顿主管,”李昊点了点头,目光扫过展台上的零件,“生产部这次展示很扎实,都是铁锈镇的硬骨头。”
“骨头再硬,也得有肉包着,有血养着才行。”巴顿扯了扯嘴角,算是回应了一个笑容,但眼神里没什么温度,“比不上那些新玩意儿吸引眼球。现在大家更爱看会发光的石头和转得飞快的模型。”
议长在旁边哈哈一笑,打着圆场:“巴顿主管过谦了!基石嘛,总是最稳的!没有你们生产部打下的底子,那些新想法也落不了地!” 话虽如此,议长的目光却更多流连在远处技术部展台那闪烁的灯光上。
巴顿似乎没听见议长的恭维,他的眼睛看着李昊,话里有话:“指挥官这次为铁锈镇带回来的‘血’,确实够劲。就是不知道,咱们这副老骨头,消不消化得了这么猛的补药。别补大了,反而伤身。”
李昊迎着他的目光,神色平静:“好药也需文火慢炖,急不得。生产部的经验,正是掌握火候的关键。最近能源供应稳定,生产部这边压力应该小了不少吧?正好可以腾出手,配合技术部做些升级改造。”
“压力是小了,”巴顿从旁边侍者托盘里拿起两杯颜色可疑的合成酒,递了一杯给李昊,自己拿着另一杯,却没有喝,“就是方向有点迷糊。以前是愁没米下锅,现在米多了,却不知道该往哪个锅里下。都想着用新灶,烧新米,老灶台和老厨子,怕是快没用了。”
两人碰了一下杯,发出轻微的“叮”声。李昊抿了一口那劣质酒水,淡然道:“老灶台稳当,适合炖基础的大菜。新灶火旺,能炒出花样。一座城里,既要有管饱的炖菜,也得有提味的炒菜,分工不同而已。关键是,掌勺的人心里要有数,别把锅烧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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