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蓬莱?武烈朝?十七年?我离开了不过三百余年,按我当年所定历法……时间对不上!此地时光流逝,似乎与外界不同?是因为归墟的影响,还是……
“多谢老丈。” 我点点头,转身离开,心中疑窦更深。武烈帝……这年号充满了征伐之气。
我离开喧嚣的码头区,向着记忆中的蓬莱山主峰方向走去。越往里走,城池的繁华程度愈甚,高楼广厦,街道宽阔,车水马龙。人们的衣着大多光鲜,但神色间普遍带着一种急功近利的浮躁,以及对外来者(尤其是中原相貌者)毫不掩饰的轻蔑。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灵气,但也混杂着奢侈享受后的颓靡之气,以及一丝若有若无的血腥味。
街边茶楼酒肆,说书人正在唾沫横飞地讲述“武烈帝”徐胤陛下横扫东海诸岛、大破中原水师、劫掠吴越之地的“英雄事迹”,听者如痴如醉,拍案叫好。书场外,张贴着征募勇士、远征中原的告示,赏格丰厚得令人咋舌。
我越听,心越沉。这不是我想要的传承。这更像是一个脱胎于华夏文明,却彻底背弃了其仁恕内核,在海外滋养出的、充满攻击性与掠夺欲望的怪物。
路过一座还算庄严肃穆的庙宇,香火颇盛。我抬头看去,匾额上写着“圣祖祠”。心中微动,迈步而入。
祠内供奉着数尊塑像。居中的,是一尊高达三丈的鎏金坐像,面容依稀与我当年有几分相似,但被刻意塑造成威严无比、目空一切的模样,身穿夸张的帝王冕服,手托一艘战舰模型。塑像下方的金漆牌位上写着:“大蓬莱开国圣祖,文明肇始,武功赫赫,徐仙师福之神位”。
我的塑像旁,左右还供奉着十几尊稍小的塑像,看牌位,都是历代“有大功于扩张”的帝王将相。而祠内墙壁上,绘满了巨大的壁画,内容全是蓬莱大军如何乘风破浪,如何攻破中原城池,如何缴获无数,如何“教化”(实为奴役)土人。
香客们在我(圣祖)的塑像前虔诚叩拜,祈求的并非风调雨顺、子孙安康,而是“保佑此番出征,斩获首级万千”、“祈求圣祖赐福,再拓疆土万里”!
我站在自己的塑像下,望着那被扭曲的容颜,听着那充满贪婪的祈祷,感受着这祠中弥漫的、完全背离我初衷的狂热氛围,只觉得一股冰寒彻骨的悲哀与愤怒,从灵魂深处缓缓升起。
这就是我当年东渡想要保存的“文明”?这就是我历经生死想要守护的“传承”?
不。这不是。
这三百年来(或许更久,此地时光异常),他们不仅背弃了“永不可对故土动兵戈”的祖训,更将掠夺与征服奉为圭臬,将我尊为“扩张之神”来崇拜!他们榨取着东海乃至从故土掠夺来的资源,发展出畸形的强大武力,视中原故土同胞为猪狗牛羊!
数典忘祖,悖逆人伦!
胸膛中,那与山河琮订立守护契约时点燃的火焰,并未因眼前景象而熄灭,反而燃烧得更加炽烈。只是,这火焰中,除了守护,更添了一份沉重如山的……悲愤,与一丝凛冽的……决绝。
我要守护的,不该是这样的“国度”。我要履行的契约,是守护文明的正道,是调理山河的安泰,而非助长这种畸形的繁荣与掠夺的野心。
若这“枝叶”已然彻底长歪,甚至开始毒害“根本”,那么……
我最后看了一眼那尊扭曲的、被用来为征战背书的“圣祖”像,转身,决然离开了这座令我作呕的祠庙。
走出圣祖祠,夕阳如血,将这座繁华而扭曲的巨城染上一层不祥的红光。远处皇宫方向(那里原本是我设立的议事殿和学宫所在),传来沉闷的钟鼓声,似乎在举行某种庆典或誓师。
我站在熙攘的街头,身影孤独。体内,那温润的山河龙气,似乎感应到了我剧烈的心绪波动,开始缓缓加速流转。眉心处的琮印,传来一阵阵清晰的、带着告诫意味的灼热。
契约的反噬么?因为我此刻心中,对这由我血脉所建的国度,生出了强烈的否定与……惩戒之念?
不,这不是背弃守护。恰恰相反,这才是真正的守护——以霹雳手段,显菩萨心肠。若不能导其向善,则需断其恶根,以免遗祸无穷,最终引来更大的天谴(无论是白夷,还是其他),届时玉石俱焚,悔之晚矣。
我抬起头,望向皇宫上空,那积聚的、带着血腥与征伐气息的浓厚气运。又望向西方,那遥远而亲切的、如今正被这群不肖子孙蹂躏的故土方向。
山河龙气在经脉中奔腾,发出低沉如龙吟的鸣响。归墟之中,我掌控了新的力量,也明白了更深的责任。
是时候,让这些忘记根本的子孙,重新记起一些东西了。
比如,敬畏。
比如,天道。
比如,我徐福……真正的意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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