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的最后一丝余晖,被皇宫方向升起的、粗大如狼烟般的暗红色气运光柱彻底吞噬。那不是祥瑞,那是征伐与血火之气凝聚到实质的显化,其中无数兵戈虚影沉浮,隐约有万马嘶鸣、城池崩塌的幻音传来。钟鼓之声愈发急促、高昂,如同嗜血的野兽在战前咆哮。
街道上的人群愈发狂热,朝着皇宫方向涌去,脸上洋溢着对战争与掠夺的憧憬。没有人注意到,圣祖祠前,一个衣衫褴褛、身形略显佝偻的外乡人,正缓缓抬起头,望向祠内那尊被香火熏染得金光耀眼、却面目全非的“圣祖”鎏金坐像。
我胸中那股悲愤与决绝,如同地火奔涌,与眉心山河琮印记传来的、越来越清晰的灼热警告交织、碰撞。守护之契在震颤,并非因为我背弃,而是因为我所立誓守护的“对象”,正在疯狂践踏契约的根本——仁恕、共生、不侵故土。
“尔等所拜,非吾真意。” 我低声自语,声音湮灭在鼎沸的人声中。但体内,那因心绪激荡而加速流转的山河龙气,却如同沉睡的巨龙被彻底触怒,开始发出低沉的、唯有我能听见的轰鸣。
意念沉入眉心。青金色的琮印光芒内敛,却仿佛与脚下的大地、与远方隐约可感的山川河岳、甚至与冥冥中那被此国气运侵染、正发出痛苦哀鸣的故土地脉,产生了某种玄之又玄的共鸣。守护之力,可滋养万物,亦可……抚平疮痍,矫正悖逆。
我缓缓抬起右手,五指虚张,对准圣祖祠内那尊最大的、我的鎏金坐像。并非要摧毁它,而是要……“沟通”,或者说,“唤醒” 这尊承载了三百年来错误信仰与扭曲意愿的塑像深处,那一丝或许连铸造者都未察觉的、与我这个“本源”之间无法彻底斩断的、最微弱的联系。
山河龙气不再刻意收敛,一丝难以言喻的、厚重如大地、威严如渊岳,却又带着苍凉与悲悯的气息,自我周身弥漫开来。周围狂热的人群,仿佛被无形的冰水淋头,莫名地打了个寒颤,喧哗声为之一滞。几个离我较近的香客,惊疑不定地看向我,只觉得这个“外乡乞丐”的身形,在逐渐降临的暮色中,忽然变得有些……模糊而高大?
“嗡——!!!”
没有预兆,圣祖祠内,那尊高达三丈的鎏金“圣祖”坐像,猛地一震!
紧接着,令所有人魂飞魄散的景象发生了——
鎏金塑像那威严无比、目空一切的脸上,那双以宝石镶嵌、向来冷漠俯视众生的“眼睛”,骤然亮起!不是反射香火或灯烛的光,而是自内而外,迸发出两团幽幽的、青金色的火焰!火焰跳跃,仿佛有生命般,燃烧着无尽的失望、悲愤,与一种令人骨髓冻结的凛然神威!
“圣、圣祖显灵了?!” 有人失声尖叫,噗通跪倒在地。
但紧接着,更骇人的变化接踵而至。
塑像手中托举的那艘象征着“武功赫赫”、“征战四方”的战舰模型,首当其冲!在青金色火焰的“注视”下,那精致的鎏金战舰,从舰首开始,毫无征兆地出现无数蛛网般的裂痕!裂痕迅速蔓延,眨眼间遍布整个模型,然后——
咔嚓!哗啦——!
鎏金战舰模型,就在众目睽睽之下,崩碎解体,化作无数细碎的金屑与碎片,从塑像手掌中滑落,如同金色的瀑布,又如同……破碎的征服迷梦!
“不——!圣祖的宝船!” 祠内主持祭祀的老祭司魂飞魄散,瘫软在地。
这仅仅是开始。
塑像身上那套夸张的帝王冕服,那些象征着权力与征伐的纹饰——咆哮的龙、蹈海的巨鲸、断裂的敌舰——凡与“扩张”、“武功”相关的图案,此刻全都像是被无形的烙铁烫过,迅速变黑、扭曲、剥落!仿佛有一股力量,正在强行抹去这些被后人不肖子孙强加于“圣祖”之身的、充满戾气的荣光。
而塑像本身,那被香火熏染、被愿力扭曲而显得威严过剩、仁慈全无的面容,也在青金色火焰的灼烧下,发生着微妙却惊人的变化。那刻意上挑、显得冷酷无情的眉梢,似乎微微垂落了一丝;那紧抿的、显得刻薄寡恩的嘴角,仿佛放松了些许,带上了一种难以言喻的……疲惫与悲伤。整张脸的轮廓,竟在火焰明灭中,隐隐向着我此刻真实的容颜靠拢——那是历经沧海桑田、看尽世事荒唐、悲愤难言却又不得不做出决断的,徐福本来的面目!
“这……这不是圣祖……” 一个曾在古老画卷中见过我最初画像(与如今祠中塑像差异极大)的耄耋老者,颤巍巍地指着塑像,老泪纵横,“这是……这是仙师!是真正的徐仙师啊!仙师……仙师怒了!仙师不容许我们这么干啊!”
仿佛是为了印证他的话,塑像的双眼——那两团青金色火焰——光芒骤然一盛,猛地“盯”向了祠内墙壁上那些描绘“丰功伟绩”的壁画!
凡是被火焰“目光”扫过的壁画,上面那些栩栩如生的攻城略地、烧杀抢掠的场景,如同暴露在烈日下的冰雪,迅速淡化、消失!不是被擦掉,而是壁画本身的颜料与灵性,仿佛无法承受这“目光”中蕴含的悲愤与否定,自行瓦解湮灭!墙壁上,只留下一片片刺眼的空白,如同未曾沾染墨迹的素绢,又像是被强行抹去的、不堪回首的罪恶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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