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的空洞如同工坊里某个永远无法填满的凹槽，李安尝试了几次。
发现自己确实无法回忆起八岁生日礼物的具体形态后，便强行将那股莫名的失落与焦躁压了下去。
生存的压力，比怀旧的伤感更为迫在眉睫。
他不再允许自己沉溺于那片模糊的空白，转而将全部精力投入现实的困境。
右臂的伤口在红雅持续的自然之力温养和鱼人部落特效草药的帮助下，愈合速度远超常人。
但新生的皮肉呈现出一种异样的淡粉色，异常敏感，偶尔会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
李安知道，这是灵魂层面创伤在肉体上的映射，急不来。
他开始尝试用这只手进行一些基础的锻造动作，握锤、轻敲、引导能量铭刻。
过程缓慢而痛苦，每一次失败的颤抖都像是在提醒他付出的代价，但他固执地重复着，如同用钝刀雕刻顽石。
深喉再次出现时，带来了更详细的沼铜矿脉勘探报告和一套初步的开采方案。
几名最熟悉混沌区边缘环境的鱼人夜行者，冒着生命危险进行了数次短促的侦察。
“矿脉埋藏不深，但所在的水蚀洞穴结构不稳定，洞口狭窄，内部有积水，更重要的是，附近的空间褶皱像老太婆脸上的皱纹一样多，随时可能冒出点‘惊喜’。”
深喉将画满标记的兽皮地图铺在工作台上，上面用腥红的颜料标注了几处疑似空间裂缝活跃点，“常规开采行不通，动静太大，容易引来不该来的东西，也容易把自己埋在里面。”
李安用尚显僵硬的右手手指划过地图上的矿脉标记，右眼微微眯起：“不能用爆破，也不能大规模挖掘。”
“需要定制工具……小型的、能量波动极低的切割和采集装置，最好是人力或者利用环境动力驱动。”
他想到了工坊里那些废弃的零件和从提赛列哨站带回来的一些小玩意儿。
“我可以尝试改造一些东西。但核心材料，需要一种兼具韧性和能量惰性的金属做钻头和传导杆，星纹铁太活跃，湿骨玉太脆。”
“这就是问题所在。”深喉的独眼看向李安，“部落的库存里没有符合要求的材料。”
“灰岩镇的公开市场也买不到，这类材料通常被提赛列军方和大型商会垄断。”
空气沉默下来。
找到了矿脉，却卡在了开采工具上，这无疑是一个讽刺。
“你之前提到的那个黑市商人，‘银币’。”李安抬起头，目光锐利，“他手里，可能会有我们需要的东西吗？”
“银币？”深喉脸上露出一丝复杂的表情，像是忌惮，又带着一丝欣赏，“那是个彻头彻尾的投机者，他的货船‘硬币号’游弋在几条不被官方记录的‘阴影航道’上，像条嗅到血腥味的鲨鱼。”
“他什么都卖，从各个星球的特产到某些遗迹里挖出来的禁忌知识碎片，只要你付得起价钱。你要的材料，他大概率有渠道弄到。”
“代价呢？”李安直接问出核心。
“宇宙积分，或者等值的、他感兴趣的‘奇物’。”深喉说道，“而且，和他交易本身就有风险。”
“他的信誉建立在利益之上，随时可能为了更高的出价卖掉你。”
“更别提，和他接触本身就意味着可能被提赛列的情报部门盯上。”
李安沉吟片刻。
七枚宇宙积分，是他目前最重要的资产。
用来购买一批基础材料，代价不可谓不高。
但沼铜矿是星辰阁掌握自身资源命脉的第一步，必须迈出去。
“能联系上他吗？”李安做出了决定。
“可以试试。”深喉点头，“他每隔一段时间，会在一个只有少数人知道的临时坐标接收‘订单’。”
“我会派人去留下暗号。但他是否回应，什么时候回应，无法保证。”
“尽快安排。”李安说道，“另外，开采工具的设计和其他的准备工作不能停。我们可以先假设能拿到材料，把方案细化。”
接下来的几天，李安进入了另一种形式的疯狂。
他白天大部分时间都泡在工坊里，用左手主导，配合依旧不太灵光的右手，在草纸上写写画画。
设计着各种小型采集工具的草图，利用水流驱动的旋转钻头，依靠重力和杠杆原理运作的破碎锤。
能够吸附在岩壁上进行精细切割的磁力爪……他将从万象锻炉传承中获得的、关于能量传导和物质结构的零散知识。
与在提赛列哨站看到的那些机械构造的残骸印象结合起来，试图创造出一种适合当前条件和环境的、独特的开采技术。
红雅在一旁默默协助，帮他整理草图，递送工具，在他因为右手不听话而烦躁时，递上一杯用安神草药泡制的温水。
她没有再多问关于记忆的事情，只是偶尔在他专注工作时，看着他紧蹙的眉头和那双燃烧着不屈火焰的右眼，流露出深深的忧虑。
她能感觉到，李安正在用一种近乎自虐的方式，将自己从那份失去的痛苦中剥离出来，全身心地投入到生存与发展的洪流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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