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黑暗成了他们唯一的掩护。姜念安搀扶着那个沉重的身躯,沿着地图指引的最偏僻的巷道艰难前行。每走一步,肋下的伤口都像是被刀反复切割,冷汗早已浸透内衫,与伤员身上浓重的血腥味混合在一起,形成一种令人眩晕的气息。
她不敢停,也不敢走太快,耳朵竖起着,捕捉着夜风中任何一丝不寻常的动静。地图被放大到极限,周围百米范围内的任何风吹草动——野猫窜过屋顶的轻响,更夫遥远的梆子声,甚至黄浦江上轮船低沉的汽笛——都清晰地反馈在她的意识里。
这种信息过载让她精神极度疲惫,却也带来了一种畸形的安全感。
同……志……臂弯里的人似乎恢复了一丝意识,嘴唇翕动,声音细若游丝,去……听雪轩旧书店……找姚……姚老板……说……托我……带本《楚辞》……
断断续续的话语,却像黑暗中亮起的一盏微弱的指路明灯。
听雪轩旧书店。九歌。姚老板。《楚辞》。
这些词汇如同密钥,瞬间激活了原主姜念安记忆中关于地下联络点的零碎信息,也与她作为历史学者查阅过的某些模糊档案对上了号。这是一个机会,也可能是另一个陷阱。但此刻,她别无选择。伤员需要救治,她自己也需要一个安全的地方处理伤口和理清思绪。
坚持住,我们就快到了。她低声回应,再次调整了一下搀扶的姿势,让伤员尽可能舒服一点,然后根据地图导航,朝着记忆中南市区那个方向挪去。
半个多小时后,就在姜念安感觉自己快要到达极限时,一栋门脸古旧、招牌上写着听雪轩的二层小楼出现在巷子尽头。楼里一片漆黑,寂静无声。
她并没有直接上前敲门,而是架着伤员,闪身躲进了书店对面一个更深的门洞里。谨慎地观察着。地图显示,书店内部只有一个代表生命的绿色光点,在一楼后堂的位置静止不动。周围街道没有红点,暂时安全。
她将伤员小心地靠在墙边,自己深吸一口气,走到书店紧闭的木板门前,按照某种特定的节奏,轻轻敲了七下——三长,两短,再两长。这是原主记忆里,军统用于紧急情况下寻求帮助的备用暗号之一,她不确定对地下党是否有效,但这是她目前唯一知道的、可能引起对方警惕而非直接攻击的方式。
敲门声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
门内没有任何反应,但地图上,那个绿色光点动了!它极其缓慢而警惕地移动到了门后,似乎在静静聆听。
姜念安能感觉到一道审视的目光透过门板的缝隙落在自己身上。她站在原地,尽量让自己看起来没有威胁,尽管浑身血污,脸色苍白。
过了足足一分钟,就在她几乎要放弃时,一声轻响,门板被拉开一条仅容一人侧身通过的缝隙。一个穿着朴素蓝布旗袍、面容清秀却带着浓浓倦意和警惕的年轻女子出现在门后,手里并未拿武器,但眼神锐利如刀。
找谁?女子声音平静,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
姚老板吗?姜念安压低声音,九歌托我带本《楚辞》。她说出了伤员提供的暗号。
姚慧目光微闪,迅速扫过姜念安狼狈不堪的样子和身后阴影里那个模糊的人影,眉头几不可察地蹙起:《楚辞》版本很多,你要哪种?
要……屈原注疏的宋版。姜念安根据伤员断续的提示补充。这是确认环节。
暗号对上。姚慧眼中的警惕并未完全消散,反而更深了。她侧身让开:进来,快。
姜念安立刻返身,和姚慧一起将几乎昏迷的伤员迅速抬进书店。姚慧动作麻利地重新上门,插好门栓,整个过程悄无声息。
书店内弥漫着旧书和墨汁特有的沉静气味。姚慧没有开灯,借着从窗户透进的微弱天光,将两人引到一楼后堂一间狭小却整洁的卧房里。她示意姜念安将伤员放在床上,自己则迅速点亮了一盏如豆的煤油灯,光线被控制在最小范围。
他伤得很重。姚慧检查着伤员的伤势,语气凝重,手下却不停,熟练地开始清理伤口、上药包扎,显然对此很有经验。她用的是一种褐色的药粉,气味刺鼻。
嗯,76号的人干的。姜念安简短回答,靠在门框上,感觉最后一丝力气都快被抽空了。伤口因为之前的剧烈运动,又开始渗血。
姚慧处理好伤员的伤口,这才转过身,目光如炬地看向姜念安,重点落在了她肋下那片深色的洇湿痕迹:你呢?你是谁?怎么回事?
盘问开始了。
姜念安打起精神,大脑飞速运转。她不能暴露系统和穿越的秘密,但需要一个合理的、能取得有限信任的身份来解释今晚的一切。
我叫姜念安。她用了本名,声音因为疲惫而沙哑,之前......在码头混饭吃,差点被76号抓了,是这位同志救了我,但他自己......她指了指床上的伤员,半真半假地编造着,我欠他一条命,不能看着他死。他昏迷前,只说了这个地方和暗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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