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游击队隐秘的山洞营地休整了两天，如同久旱逢甘霖。清冽的山泉、滚烫的野菜粥、粗糙厚实的窝窝头，还有带着泥土气息的止血草药，让这支濒临绝境的队伍缓过一口气。
第三天清晨，赵副队长带着几名队员来到山洞。
“茯苓同志，上级指示，这里不宜久留。”赵副队长语气严肃，“鬼子扫荡队在附近活动频繁。今天护送你们渡过最后一道封锁线，进入根据地。”
终于要到了。听到消息，众人却无预想中的狂喜。姚慧正在帮褚教授整理衣领，手顿在半空。艾琳刚咬了一口窝头，慢慢放下。山洞里安静得能听见柴火噼啪声。
褚教授咳嗽两声，声音依旧虚弱：“赵队长，这一路……给你们添麻烦了。”
“教授这话说的！”赵副队长摆手，“你们是‘宝贝’，我们拼了命也要护周全。”
早饭后，队伍再次启程。游击队员们前后护卫，对每一条山沟、每一片树林了如指掌。行进速度明显加快，也更加隐蔽。
茯苓走在队伍中间，体力恢复最快，但话比以往更少。她的手总不自觉地摸向贴身口袋里的子弹壳。阳光穿过林隙，在她脸上投下斑驳光影。
经过一处溪流时，艾琳忽然开口：“茯苓姐，等到了根据地……我该怎么写这篇报道？”
茯苓沉默片刻：“写真相。”
“可是……”艾琳声音低下去，“有些真相太沉重了。”
“正因沉重，才更要写。”茯苓说，“让世界知道，这里的人付出了什么。”
姚慧搀着褚夫人走在后面，轻声说：“等安顿下来，我想给老马立个衣冠冢。”
褚夫人握紧她的手：“应该的。老马同志……是我们全家的恩人。”
杰克拄着新削的拐杖，每走一步都咬紧牙关。一个年轻游击队员始终跟在他身边，见他额上冒汗，递过水壶：“同志，歇会儿？”
“不用。”杰克摇头，“我能行。”
“硬汉子！”队员竖起大拇指，“到了咱那儿，给你找最好的接骨大夫。”
一路沉默行军，只有脚步声、喘息声和游击队员联络的鸟鸣声。黄昏时分，队伍翻过一道长满松林的山梁。
赵副队长停下脚步，脸上露出如释重负的笑容：“同志们，看！”
众人顺着他手指望去。山梁下是一片开阔谷地。夕阳余晖洒在田野上，田埂规整，依稀能看到越冬作物。远处村庄炊烟袅袅，蜿蜒河流如银色带子。隐约传来孩童嬉笑声和狗吠声。
根据地。终于到了。
队伍静静站在山梁上，望着那片安宁土地。艾琳眼中涌出泪水，无声流淌。褚夫人紧紧握住丈夫的手。姚慧低下头用手背擦眼睛。杰克拄着拐杖挺直腰板，眼圈泛红。
茯苓站在最前面，山风吹拂她凌乱的发丝。她看着那片用无数牺牲换来的土地，心中百感交集。
“老马叔……”她喃喃自语，“我们到了。”
赵副队长理解这种沉默，轻轻拍拍她肩膀：“走吧，同志们在下面等着。”
队伍默默下山。刚到村口，早已得到消息的根据地军民涌了出来。穿灰布军装的战士、包头巾的妇女、活泼的孩子，脸上洋溢着真诚热情的笑容。
“欢迎同志们！”
“辛苦了！”
几位根据地领导快步迎上，紧紧握住褚教授和茯苓的手：“褚教授！可把你们盼来了！”“茯苓同志，你们的事迹我们都听说了！”
褚教授激动得热泪盈眶：“谢谢……谢谢同志们……”
一位头发花白、戴着眼镜的领导握住茯苓的手，用力摇晃：“我是根据地的政委，姓周。你们这一路，太不容易了。”
茯苓努力挤出笑容：“周政委，我们……完成任务了。”
“完成了！”周政委声音洪亮，“你们带回来的不只是人和资料，是火种！是希望！”
妇女们围住艾琳和姚慧，嘘寒问暖。一个扎羊角辫的小姑娘拉着艾琳的手：“姐姐，你的眼睛真好看，像天空。”
艾琳蹲下身，摸摸她的脸：“你也很漂亮。”
杰克被战士们小心抬起，他有些不好意思：“我自己能走……”
“别逞强！”抬他的战士笑道，“到了这儿，你就是咱亲兄弟！”
欢迎的人群中，茯苓看见几个伤员坐在屋檐下，裹着绷带朝他们挥手。看见一个缺了条胳膊的年轻战士脸上灿烂的笑容，她忽然想起老马。
如果老马在，一定会咧嘴笑，用那口山西话说：“看！到家了！”
晚餐在村中晒谷场举行。简单但丰盛——玉米饼子、炖白菜、难得一见的腊肉片。乡亲们把最好的食物都拿了出来。
周政委举着粗瓷碗站起来：“同志们！今天，我们迎来了最尊贵的客人！褚教授，国际友人，还有我们的英雄们！这一路，他们闯过了鬼子重重封锁，付出了血的代价！让我们敬他们！”
所有人起身。褚教授颤抖着站起，端起碗：“我……敬牺牲的同志。敬这片土地上所有不屈的人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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