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代表我的委托人，在此向你送达香港高等法院的国际海事传票！”
那道强行切入公共频道的伦敦腔，每个音节都像是用手术刀精心雕琢过。
优雅，清晰。
却比刚才鱼雷破开水面的尖啸，更让人头皮发麻。
声音落下的瞬间。
甲板上刚刚还鼎沸的喧嚣，像是被人一刀斩断。
伊万嘴里那块还在冒着热气的烤牛排，就那么僵在嘴边，忘了咀嚼。
他脸上狂喜的笑意尚未褪去，眼神却已经空洞下来。
一名“磐石”队员刚举到嘴边的伏特加，从打滑的手中跌落。
“啪！”
碎裂声在死寂的甲板上炸开，格外刺耳。
刚刚用命搏回来的胜利狂喜，在这一刻，被蒸发得一干二净。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深沉的无力感。
攥住了每个人的心脏。
又来了。
这帮杂种，永远有下一招。
“你的‘瓦良格’号在拍卖过程中，被指控存在严重商业欺诈！”
“根据国际海事法，我们要求你立即停止航行，并交出船只，以进行资产保全！”
“别想着逃跑，我们的律师船和海事法官……就在你面前！”
随着那傲慢声音的宣告。
远处的海面上，一艘悬挂着米字旗的白色高速船，骤然点亮了所有探照灯。
数道惨白的光柱划破夜色，直挺挺地钉在“瓦良格”号庞大的船身上。
像法庭上，投向死刑犯的最后聚光。
法律。
在炮弹、鱼雷和内鬼都全部失效之后，敌人终于亮出了他们在这颗星球上，打磨了一个世纪的最强武器。
指挥室里，空气沉重得几乎凝固。
安东诺夫教授的身体剧烈地摇晃了一下，若不是身边的助理死死架住，他恐怕已经瘫倒在地。
他是个科学家，逻辑与数据是他一生的信仰。
可现在，敌人正用一套他闻所未闻的无耻逻辑，用另一套冰冷的杀人规则，来公开处刑他视若生命的孩子。
“老板……”
波波夫走到林风身边。
这位曾经的阿尔法战神，低头看着自己那双能轻易拧断敌人脖颈的铁手。
此刻，却只能无力地攥紧。
指节因过度用力而发出咯咯的轻响。
他可以冲进任何枪林弹雨，却无法对抗一张从香港飘来的，轻飘飘的纸。
林风没有说话。
他的目光平静地越过指挥台，落在远处那艘白色快船上，落在夜风中那面刺眼的米字旗上。
他认得这最后的杀招。
2000年的香港，凭借其独特的司法体系和深远的英美法系影响，成了这张法律绞索最完美的执行地。
资产保全。
调查。
听证。
上诉。
一套流程走下来，不必赢，只要拖。
几年，甚至十年。
天文数字的停泊费、诉讼费，足以将任何一个福布斯富豪，活活拖进破产的深渊。
这是一场不见血的肢解。
“他们凭什么！”
伊万终于从呆滞中炸醒，他像一头被激怒的公牛，一把将面前沉重的烤肉架掀翻在地！
滚烫的炭火与滋滋作响的肉块，滚落一地。
他通红的眼睛死死盯着那艘白船，发出了野兽般的低吼。
“我们打跑了海盗！我们是英雄！他们凭什么用一张破纸来抓我们？！”
“因为制定规则的人，是他们。”
卡特琳娜的声音没有一丝温度。
她走到林风身边，那双冰蓝色的眸子，此刻也找不到任何破局的路径，只剩下一片深不见底的凝重。
“这是死局，林风。”
“一张用法律和秩序编织的网，我们已经一头撞了进去，无路可退。”
同一时刻，海警“2112”号船上，船长周海龙接到了来自香港海事部门的正式通报。
他拿起通讯器，联系林风。
这位面对美国驱逐舰都未曾退让分毫的铁汉，此刻的声音却艰涩无比，每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林风同志……情况，你应该清楚了？”
“我的命令是，尊重香港特别行政区的司法独立。在法律问题彻底解决前……我们不能再继续护航。”
“他们要求你的船，立刻停船，在指定的外海锚地，等待法警登船。”
这句话，成了压垮所有人神经的最后一根稻草。
没有了五星红旗的庇护，“瓦良格”号就是一头被拔光了牙齿的史前巨兽，只能趴在原地，任由那群嗜血的律师，一片片地割肉。
“老板！”
波波夫与伊万同时望向林风，那是最后的，近乎绝望的询问。
战，还是降？
林风缓缓抬起头。
没有愤怒，没有惊惶，甚至没有众人预想中的任何激烈情绪。
他看着那艘律师船，看着那面米字旗，忽然笑了。
那笑容很轻，很淡，甚至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可卡特琳娜却从那笑容里，读出了一种准备焚尽一切的疯狂。
“想玩法律？”
林风拿起指挥台上的对讲机，按下了全船广播。
他的声音并不响亮，却像一根滚烫的钢针，扎进每个人的耳膜，瞬间驱散了盘踞在所有人心头的绝望。
“那就陪他们玩。”
他转过头，看向因他这个笑容而怔住的卡特琳娜。
“卡佳，联系汤姆。”
“告诉我们那位喜欢搞大新闻的伦敦记者，他的普利策奖，又来敲门了。”
林风的嘴角，扯出一个冰冷又野性的形状。
“一个神秘的中国商人，不远万里运回一艘报废航母，却在家门口，被日不落帝国的律师团，用法律堵住了路。”
“告诉他，我不准备打官司。”
他停顿了一下，每一个字，都清晰如钟，带着一种豪掷千金的霸道。
“我要在香港，开一场震惊世界的赌局。”
“赌注，是我的全部身家，一艘航空母舰。”
“还有……大英帝国，最后那点可怜的脸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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