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像是被扔进高速离心机里搅拌了整整一个世纪后,又被粗暴地按下了暂停键。
最先恢复的是痛觉。
不是某一种具体的痛,而是全身每一寸骨骼、肌肉、神经末梢都在发出无声尖叫的、弥漫性的剧痛。
仿佛身体刚刚被拆解成无数碎片,又被一双笨拙而粗暴的手胡乱拼凑了回去,而且肯定用错了胶水——用的是烧熔的铅水和冰碴的混合物。
紧随其后的是窒息感。并非缺氧,而是肺部和气管里充斥着某种粘稠、冰冷、带着浓重铁锈和奇异腥甜味的物质,每一次微弱的呼吸都像是在吞咽掺了玻璃渣的沥青。
然后,是声音。
不是寂静,而是一种……背景噪音。低沉,连绵,无处不在。
像亿万只虫子在啃噬金属,又像远方的海潮拍打着由朽木和废铁构成的堤岸,还夹杂着断断续续的、仿佛老旧收音机失去信号时的静电杂音,以及某种……极其微弱的、无法分辨内容的呜咽与絮语。
我艰难地、极其缓慢地,掀开了仿佛有千钧重的眼皮。
视野起初是一片模糊的、不断晃动扭曲的色块,如同劣质油画被水浸湿后流淌开来的模样。几秒钟后,影像才勉强稳定、清晰。
我躺在一片……“地面”上。
很难形容这是什么地方。天空(如果那能称之为天空)是一种压抑的、不断缓慢翻涌变幻的暗铁灰色,没有日月星辰,只有偶尔划过天际的、一闪即逝的惨白或幽绿的电弧,照亮下方无边无际的、怪诞的“地貌”。
我身下,并非泥土或岩石,而是一种半凝固的、颜色驳杂的“物质”。
它看起来像冷却的熔岩、风化的金属锈渣、半透明的胶质、干涸的血痂、破碎的晶体……所有这些毫不相干的物质被强行揉合在一起,形成了坑洼不平、软硬不一、有些地方还在微微蠕动或渗出不明液体的“地面”。
空气中弥漫着铁锈、腥甜,以及更浓烈的臭氧、腐朽和某种难以言喻的……“信息过载”后的焦糊味。
这里没有植物,没有常规意义上的建筑,只有远方地平线上零星矗立着一些扭曲的、难以名状的巨大阴影,像是某种庞大造物的残骸,又像是自然(如果这里还有自然)形成的、违背几何规律的怪异构造。
这里就是……“归墟”?
江辰协议里提到的“退路”?苏浅哥哥可能所在的地方?
它看起来更像某个世界的垃圾填埋场,或者噩梦的实体化景观。
“呃……”我试图移动,喉咙里发出一声破碎的呻吟,立刻引来胸腔一阵撕裂般的剧痛。
我记得最后时刻那道粗大的猩红粒子束擦过了我的后背。现在,整个后背到右肩胛骨区域,都像是被烙铁狠狠熨过,又泼上了液氮,灼热与冰冷两种极致的痛楚交织,几乎让我再次昏厥。
更糟糕的是体内的状况。
左眼的饕餮黑暗和右眼的林晓数据流,都陷入了前所未有的沉寂。
不是沉睡,更像是……能量彻底耗尽后的“关机”状态。无论我怎么尝试呼唤、感应,都只有一片死寂的虚无。
暴怒、嫉妒、懒惰那三个家伙更是杳无音讯,仿佛从未存在过。只有残留在经络和意识中的、因过度透支而产生的、火烧火燎般的空虚和剧痛,提醒着它们不久前还在我体内掀起过何等喧嚣的风暴。
唯一的好消息是……
我艰难地转过头,看向自己的胸口。
衣襟内袋微微鼓着,隔着粗糙的衣料,能感觉到一个小小的、温暖的、正在平稳起伏的轮廓。
小白……它还活着,还在沉睡。它胸口那团微弱但坚定的金光,透过衣料,像寒夜里的最后一点萤火,带给我一丝微不足道却至关重要的暖意和安慰。
我挣扎着,用还能动的左手撑起半边身体,每一次动作都牵扯着全身的伤口,疼得我眼前发黑,冷汗瞬间浸透了本就破烂不堪的衣服。
我靠在一块相对坚硬、像是某种金属和岩石混合物的凸起物上,喘息着,观察四周。
没有苏浅。
没有赵岩那深黑色的轮廓。
目力所及,只有这片无边无际、诡异荒凉的“浅滩”,以及远处那些沉默的、充满不祥感的巨大阴影。
我们失散了。
在最后穿越旋涡的混乱中,在追兵攻击引发的航道紊乱里,我们被抛向了不同的落点。
这个认知让我心头一沉。苏浅和赵岩状态本就极差,落入这样的环境……凶多吉少。我必须找到他们。
但以我现在的状态,连站起来都困难。
我咬着牙,尝试调动体内哪怕一丝一毫的力量。回应我的只有更剧烈的、源自身体和灵魂双重的虚弱与疼痛。“同理之心”像是彻底枯竭的泉眼,连一丝湿润都感觉不到。
就在我几乎被绝望淹没时,右眼的视野边缘,极其突兀地,跳动起一个微弱到几乎看不清的、淡蓝色的光标。
那光标极其微小,如同幻觉,但在这一片单调诡异的暗铁灰色背景下,又显得如此突兀。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