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辰留下的“稳定剂”确实有效。
那股温和的暖流渗透进四肢百骸,像无数双看不见的、温柔而专业的手,耐心地梳理着我体内那些因能量狂暴过载而痉挛、断裂的细微经络,抚平意识深处因剧烈冲突而产生的尖锐痛楚。
身体上最难以忍受的撕裂感和灼冻感,如同退潮般缓缓减弱,留下一种深深的、源自骨髓的疲惫和空虚。不是疼痛,而是一种被彻底掏空后,连维持最基本生命运转都显得吃力的虚弱。
我靠在观测站冰冷的灰白色墙壁上,墙壁的材料非金非石,触感细腻却毫无温度,寒意透过破烂的衣物,渗入皮肤,与体内那点“稳定剂”带来的微弱暖意形成鲜明对比。
我闭上眼睛,试图让这具超负荷运转太久的身体和意识得到片刻喘息。
然而,休息在这里是一种奢望。
归墟的“声音”无孔不入。
那不是寂静,而是一种永恒的背景噪音。低频的、仿佛来自地核深处的震动嗡鸣,像是整个世界都在缓慢窒息;
中频是亿万只细小金属虫豸不知疲倦啃噬锈蚀结构的沙沙声,密密麻麻,永无止境;
高频则是断断续续、尖锐刺耳的静电爆音,如同老式显像管电视失去信号时发出的绝望嘶鸣。
在这噪音的基底上,更叠加着无法辨识内容的、遥远而缥缈的呜咽、絮语、叹息,有时是单个的,有时是重叠的、混乱的合唱。
这些声音并非通过空气震动传来,更像是直接回响在意识表层,带着各种阴郁、迷茫、痛苦的情绪残渣,试图渗透进来。
仅仅是待在这里,抵抗这种无处不在的“环境音污染”,就需要消耗额外的精神力。
我无法真正放松。
脑海中,画面不受控制地翻腾。
最清晰的,是隔离舱温床内那两团静静燃烧的火焰。景文的锚点火焰,暗红色,核心深处似乎还残留着他惯有的、带着点玩世不恭的温暖质感;
旁边是苏茜的执念火星,同样是暗红色,却更加凝练、灼热,燃烧着不顾一切的寻觅与不甘。
它们浸泡在温床淡金色的光液中,像是沉在琥珀里的远古昆虫,被凝固在“可能复苏”的脆弱希望里。
那个画面很美,美得让人心碎。
温床的自我保护机制……真的足够吗?
林晓的推断基于数据和逻辑,她说温床一旦稳定启动,其内置的防御和隐匿系统应该能暂时屏蔽外界的探测和侵入。
但“应该”这个词,在冷酷的现实面前,尤其是在面对“傲慢”那样的存在时,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傲慢。那个代号背后,是难以想象的科技、力量,以及对目标偏执到可怕的追逐。
他能撕开“归墟之门”的裂缝,能制造出追踪我们到天涯海角的机械军团,会找不到一座隐藏在地下、依靠旧时代第四方残留设施改造的“安全屋”吗?
那座安全屋,在我们离开时,已经被机械体发现了入口。温床被触发自我保护时,那些机械体就在房间里。它们会做什么?强行攻击温床?尝试解析?还是将整个房间、连同温床一起打包带走?
景文和苏茜的意识,刚刚获得一丝喘息之机,可能就要再次落入敌手,甚至被彻底销毁……
这个念头像一根冰冷的钢针,猛地刺入心脏最柔软的地方,带来一阵尖锐的、几乎让人窒息的抽痛。比后背被粒子束擦过的伤口更痛,比体内能量透支的空虚更难以忍受。
我猛地睁开眼,剧烈地喘息,额头上瞬间渗出细密的冷汗。
不能想。不能深想。
现在想这些毫无用处,只会摧毁我仅存的理智和行动力。
但我控制不住。对景文的担忧,对苏茜的承诺,对自己再次被迫“舍弃”的无力感和愧疚,如同附骨之蛆,啃噬着刚刚被“稳定剂”稍微安抚的神经。
我低头,看向怀里的小白。它睡得很沉,全身乌黑的毛发在观测站冷白的光线下几乎吸收所有光线,唯有四只小巧的爪尖雪白如新落之雪,紧紧收拢着。
它胸口的金色光芒稳定地微微起伏,像是最微型的呼吸。刚才在浅滩上,是它本能的光芒驱退了那些低级的“意识残响”。它是我们当中目前唯一还能对外界威胁做出一点反应的存在,尽管它自己也消耗巨大。
我轻轻将它揽得更紧,手指穿过它颈后柔软的绒毛,触碰到它温热的皮肤。这真实的、生命的触感,是此刻唯一能锚定我快要被焦虑和自责淹没的意识的实物。
苏浅和赵岩也失散了。他们现在在哪里?是否也遭遇了“意识残响”?赵岩体内的污染在归墟这种环境下会不会恶化?苏浅带着她姐姐的执念容器,又能否在这片荒芜中坚持下来?
还有父亲……江辰留下的信息明确指出,父亲林远山的意识主体在更危险的“沉眠海”。到达那里需要完整的“钥匙”。而“钥匙”……
我下意识地在心中默念那六个要素:“生命的温暖”、“情感的执念”、“混沌的基底”、“秩序的框架”、“牺牲的锋锐”、“权限的指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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