硝烟的气味混杂着新鲜的血腥，浓稠得几乎凝成实质，糊在鼻腔和喉咙里。林墨站在那片狼藉的边缘，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只有眼睫在昏暗光线里投下一小片冷淡的阴影。他刚才那句话，像颗冰珠子掉进油锅，瞬间炸得仅剩的意识清醒的人魂飞魄散。
地上，除了一动不动的赵虎和昏迷的张倩，还有两个被爆炸波及、伤得不轻的倒霉蛋。一个抱着几乎被铁钉扎穿的小腿，蜷缩着发出断断续续的抽气声；另一个捂着脸，指缝里渗出暗红的血，喉咙里嗬嗬作响，痛得连喊都喊不出来。他们听到了林墨那句“清理干净”，恐惧瞬间压过了剧痛，剩下那只或那只能动的眼睛，死死盯着林墨，里面是濒死的绝望。
林墨的目光从地上那片狼藉上缓缓扫过，如同用目光在清点物品，而非血肉模糊的同类。那眼神里没有悲悯，没有快意，甚至没有常见的厌恶，只有一种近乎空洞的平静，反而比任何激烈的情绪更令人心底发寒。
他没有立刻行动，甚至没有去看地上那两个还残存着意识、因为极度恐惧而发出嗬嗬声响或剧烈抽搐的伤者。他只是微微侧身，将防火门又推开了一些，让天台上渗下来的、更为惨淡的天光照亮这血腥的一隅。光线下，粉尘混着细碎的血珠缓慢浮动。
他的安静，本身就成了最沉重的刑具。
“嗬……嗬……”捂着脸的男人终于从剧痛的窒息感里挣出一丝声音，破碎而嘶哑，像破风箱在拉扯，“别……别杀我……求……”
林墨的视线终于落在他身上，停留了两秒。那男人剩下的一只眼睛瞳孔骤然缩紧，连求饶都噎在了喉咙里。
然后，林墨的视线移开了，看向了那个小腿血肉模糊、正试图用还能动的一只手和另一条腿，一点一点、极其缓慢地向楼梯下方蹭去的人。那人察觉到林墨的目光，动作猛地僵住，如同被冻住，连颤抖都停滞了。
时间在死寂和浓重的血腥味里被拉长，每一秒都像钝刀子割在神经上。
林墨终于动了。
他没有走向任何一个伤者，而是弯下腰，从赵虎那只摊开的、沾满血污和灰尘的手边，捡起了那根缠满胶带的钢筋。钢筋入手沉重，一端还沾着暗褐色的、不知何人的陈旧血迹。他掂了掂，握在手中，金属的冰冷透过胶带传到掌心。
他提着钢筋，缓步走向那个试图爬走的伤者。脚步声在空旷的楼梯间被放大，咚，咚，咚，不疾不徐，却每一步都精准地踩在人心跳的间隙上，压得人喘不过气。
那伤者彻底僵住了，仰起沾满冷汗和灰尘的脸，看着林墨走近，眼里的恐惧几乎要溢出来，嘴唇翕动着，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林墨在他身前一步远的地方停下。居高临下，阴影将对方完全笼罩。
他依旧没有说话，只是举起了手中的钢筋。动作甚至算不上迅猛，带着一种近乎刻意的、让人能看清每一个角度的缓慢。
伤者的瞳孔因极度恐惧而放大，喉咙里挤出不成调的呜咽。
钢筋在半空停顿了一瞬。
然后，落下。
却不是砸向伤者的头颅或要害。
“咚！”
一声沉闷的、令人牙酸的撞击声。钢筋重重砸在伤者旁边仅隔半尺的水泥地面上，溅起几点火星和碎屑。巨大的震动顺着地面传来，伤者整个人剧烈地一颤，裤裆处迅速洇开一片湿痕。
林墨看也没看那滩污迹，提着钢筋，转向那个捂着脸的男人。
同样的步伐，同样的停顿，同样的举棍，同样砸在紧挨着对方身体的地面上。
“咚！”
又是一声。
每一次砸击，都像重锤敲在心脏上。没有直接施加肉体伤害，却用最直观的方式，将“生杀予夺”的权力，冰冷地、毫无转圜地展现在他们面前。比死亡更可怕的，是清晰感知到死亡悬在头顶，随时可能落下，而自己毫无反抗之力。
捂脸的男人身体筛糠般抖起来，指缝里渗出的血流得更急了。
林墨这才开口。声音不高，甚至没什么起伏，在寂静的楼梯间里却异常清晰。
“回去。”
两个字，简单，直接，不容置疑。
“告诉下面的人。”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地上赵虎不成人形的尸体，又掠过昏迷不醒、生死不知的张倩，最后落回两个几乎被恐惧击垮的伤者身上，“这，就是代价。”
“想上来，可以。”他的语气甚至没什么变化，仿佛在陈述一个再平常不过的事实，“先想清楚，自己的命，够不够填。”
说完，他不再看他们，转身，拖着那根沾血的钢筋，缓步走回防火门内。
“吱呀——”
沉重的防火门在他身后缓缓合拢，将那片血腥的修罗场隔绝在外，也隔绝了他最后的身影。
门缝彻底闭紧的前一瞬，两个瘫软在地的伤者似乎才找回了呼吸的能力，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如同离水的鱼。劫后余生的虚脱和目睹同伴惨状的恐惧交织，让他们连爬起来的力气都没有，只能瘫在血污和碎屑里，望着那扇紧闭的、如同地狱入口的大门，瑟瑟发抖。
天光从更高处的窗户斜射进来，照亮空气中尚未完全沉降的尘埃，也照亮地上赵虎那双再也不会睁开的、血肉模糊的眼睛，和昏迷中张倩惨白的脸。
活下来的人，脑子里只剩下林墨最后那冰冷平静的话语，和那根沾血的钢筋拖曳在地上的、若有若无的摩擦声，在死寂中反复回响，经久不散。
真正的恐惧，才刚刚开始向下渗透。林墨不需要下去，他的“警告”，自然会由这两个侥幸活口，用他们濒临崩溃的精神和残破的身体，一字不漏地、变本加厉地传递到“天际公寓”的每一层，每一个在绝望中挣扎或蠢蠢欲动的人心里。
心理战的序幕，已然拉开。而第一滴血，已经足够冰冷，足够骇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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