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际公寓”如同一座被施加了沉默诅咒的黑色方尖碑,矗立在愈发荒凉的街区中央。凶名与威望交织成的无形力场,将大多数窥探与恶意隔绝在外,连风刮过它锈蚀的外墙时,呜咽声都似乎压低了几分。楼内残存的幸存者早已在一次次内耗与逃亡中消散,或是成了角落里无人问津的枯骨;外来的掠夺者也慑于那黑夜中精准如手术刀般的惩戒与深不可测的防御,暂时逡巡不前。
然而,绝对的死寂从不属于人类,尤其不属于那些被逼到绝境、心中燃烧着未熄火焰的灵魂。
在公寓地下二层,一个几乎被遗忘的、堆满废弃建材和破裂管道的角落里,空气污浊得几乎能拧出铁锈和霉菌的汁液。这里远离了上层的光线、声音,甚至远离了大多数死亡的气息,只有永恒的、压得人喘不过气的黑暗和潮湿。
一道微弱的光,从一堆破烂的石膏板后面透出,颤抖着,仿佛随时会被浓稠的黑暗吞噬。光源是一盏快要耗尽电量的头灯,绑在一个靠在墙角、几乎与周围废弃物融为一体的人头上。
是张倩。
她还没死。
左肩的伤口没有得到任何像样的处理,只用从死去同伴身上扯下的、浸满血污的布条胡乱捆扎过。布条已经发黑发硬,和翻卷的皮肉、凝固的血痂黏连在一起,散发出甜腥的腐臭。玻璃碎片或许还在里面,每一次微弱的呼吸都牵扯着那片区域传来灼烧般的剧痛。后脑遭受的撞击留下了严重的脑震荡,让她长时间处于半昏半醒、意识模糊的状态,时而冷得牙齿打颤,时而烧得浑身滚烫,眼前各种扭曲的色块和破碎的记忆片段不受控制地闪现。
但有一股比伤痛、比高热、比无边黑暗更顽强的力量,死死拽着她意识的最后一丝清明,不让其彻底沉入永眠的深渊。
那是不甘。
像一块烧不透、砸不烂的顽铁,沉在胃里,坠在心头,日夜炙烤着她残存的神经。她不甘心就这样像老鼠一样烂死在这无人知晓的角落,不甘心输给林墨那个曾经在她眼中懦弱无能的废物,不甘心自己机关算尽、攀附赵虎,最终却落得如此下场!
林墨……苏沐晴……顶层……那些灯光,那些食物,那些药品……本都该是她的!或者至少,有她的一份!凭什么他们就能高高在上,安然度日,而她就要在这地狱般的黑暗中腐烂发臭?
这念头如同毒藤,在她昏沉的意识里扎根、蔓延,汲取着她所剩无几的生命力,却也诡异地提供着一丝丝维持清醒的痛楚养分。求生欲与复仇心前所未有地紧密绞合在一起,成了支撑她不咽下最后一口气的唯一支柱。
头灯的光晕里,她的脸苍白浮肿,眼窝深陷,嘴唇干裂出血口子,只有那双因为高热和恨意而异常明亮的眼睛,在黑暗中闪烁着疯狂而不屈的光。
她不知道自己在这里躺了多久,时间失去了意义。只记得偶尔有极其轻微的震动从上方传来,或是远处管道里似乎有老鼠跑过的窸窣声。她不敢出声,不敢移动太多,只靠舔舐墙壁上渗出的、带着咸腥味的冷凝水,和摸索身边可能找到的任何一点能吃的东西——半块不知多久前掉在这里、已经板结如石的压缩饼干碎屑,几只懵懂撞到嘴边、被她用尽力气捏死的潮虫……
她在等待。等待体力恢复一丝,等待外面那个恐怖的世界发生某种变化,或者……等待一个机会。
一个能够让她离开这该死的黑暗,让她靠近那高悬于头顶的、散发着诱人光芒和生存希望的顶层,哪怕只是再看一眼,再诅咒一声的机会。
她听到了外面隐约流传进来的、关于“天际公寓”越来越离奇的传闻,什么鬼影、什么神狙手、什么不可触碰的禁区。她扯动干裂的嘴角,想笑,却只发出嘶哑的气声。别人怕,她不怕。或者说,她的恐惧早已被更强烈的恨意和不甘所覆盖。她知道林墨是什么底细(至少她自认为知道),知道那层神秘面纱下,不过是个走了狗屎运、心肠变硬了的普通人。
“等着……林墨……你给我等着……”她咬着牙,喉咙里滚出含糊不清的誓言,每说一个字,肩头的伤口就传来一阵撕裂般的痛,但这痛楚反而让她更加清醒。
她开始用还能动的右手,在身边摸索。摸到了一根断裂的、一端还算尖锐的螺纹钢,大约手臂长短。她费力地将它挪到身边,手指一遍遍摩挲着粗糙冰凉的表皮,感受着那微不足道的、却属于她的“武器”。
她又摸到了半块破损的瓷砖,边缘锋利。也收拢到身边。
头灯的光越来越暗,电池即将耗尽。她没有备用电池。在光芒彻底熄灭前,她必须做出决定。
是继续在这黑暗中等死,还是赌上这残存的一口气,爬出去?
爬出去,面对的可能不仅是林墨和苏沐晴,还有大楼里可能残存的危险,以及外界那些虎视眈眈的掠食者。以她现在的状态,几乎是送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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