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光与月光,在802室封死的窗外无声轮替,失去了色彩,只剩下明暗的刻度。张倩的生命,也在这刻度间,以一种肉眼可见的速度,滑向凋零的终点。她的身体成了溃败的战场,肩头那个永不愈合的创口是顽固的敌方据点,持续释放着败血症的毒素,侵蚀着她最后的气力。高热与寒战交替,将她抛入冰火交织的炼狱,清醒的时刻越来越少,意识像浸了水的棉絮,沉重而粘腻。
然而,在这加速的崩解中,她却展现出一种近乎诡异的“功能性”坚持。
每天早晚两次,强忍着眩晕和剧痛,用滚烫的额头去贴触婴儿的额头,感知那微弱的温度变化;颤抖着、几乎是凭感觉去估算奶瓶里剩余的刻度;在意识模糊的边缘,努力分辨排泄物那令人作呕的颜色和性状。然后,用那只因虚弱和颤抖而难以握紧的铅笔,在粗糙的纸片上划下歪歪扭扭、时常重叠或断裂的字符和符号。
这些“报告”,内容日渐苍白、重复,甚至开始出现明显的错漏和臆想(有时会将婴儿的体温记录得离谱,或者描述出根本不存在的伤口颜色)。但流程本身,她还在坚持。这已经与信息价值无关,更像是一种被植入骨髓的条件反射,一种在混沌中维持最后一点“秩序感”的、病态的执着。
林墨和苏沐晴从这些日益失真的报告中,清晰地读取着她生命流逝的信号。同时,他们开始了对地下信息的“开采”。询问在夜间进行,通过扬声器,林墨的声音冰冷、清晰,一个问题接着一个问题,不容喘息,更不容回避。
关于入口的确切位置和开启方法。关于赵虎最后一次下去的日期、人员名单、携带的具体装备(型号、数量)。关于他们遇到的“麻烦”——是塌方?是奇怪的声音?还是别的什么?每个人当时的反应、对话的只言片语。关于赵虎对“下面东西”的描述,哪怕是最荒诞的形容词。
每一个问题,都像一把钝刀,在张倩破碎的记忆和濒临崩溃的神经上反复刮擦。她必须集中残存的神智,在那些沾满血腥和恐惧的记忆碎片中翻找、拼凑。这个过程本身,就是对她精神的一次次凌迟。
她开始出现更严重的谩妄。有时,会将赵虎和林墨的形象混淆,对着摄像头语无伦次地咒骂或哀求;有时,又会突然陷入对过往奢华生活的碎片化追忆,喃喃自语着某个牌子的香水或某家餐厅的菜名,与现实彻底脱节。
然而,一旦林墨那冰冷的追问声响起,她又会像被电击般猛地一颤,强迫自己回到那可怖的“工作”状态,断断续续、颠三倒四地挤出一些可能有用、也可能纯属虚构的信息。她不再试图讨价还价,不再流露任何情绪,只是机械地回应,如同坏掉的留声机,艰难地转动,发出扭曲失真的音调。
尊严,早已是奢侈品。但在这一刻,连“人”的基本形态都在她身上迅速溶解。她不再是那个精于算计、虚荣自私的张倩,甚至不再是那个为了孩子苦苦挣扎的母亲。她退化成了一个纯粹的功能体,一个在指令驱动下、艰难输出残存记忆信号的、濒临报废的生物仪器。
她的身体散发出越来越浓重的、属于死亡和腐烂的气息。婴儿似乎也本能地感受到了母体的异常,哭闹减少,更多时候是昏睡,小小的身体贴在张倩逐渐冰冷的胸口,汲取着最后一点微弱的温暖。
监控画面前,林墨和苏沐晴记录着所有信息,无论真假。他们将她混乱的描述与大楼结构图、已知的赵虎团伙信息进行交叉比对,试图筛选出可能有效的线索。同时,他们也冷静地评估着张倩的“剩余使用寿命”。
“记忆输出效率下降百分之四十,错误率上升至六成。”林墨在一份评估记录上标注,“生理指标持续恶化,预计完全丧失有效沟通能力的时间窗口,在三到五天内。”
苏沐晴看着屏幕上那个形销骨立、眼神涣散、却还在对着空气喃喃“报告”体温数字的女人,沉默了片刻。
“工具即将报废。”她最终说道,声音平静,“在彻底报废前,榨取最后一点价值。然后……按预案处理。”
这里的“处理”,冰冷而明确。802室不会永远存在。当张倩失去最后一点利用价值(无论是信息提供还是作为控制婴儿的砝码),当她的存在本身成为纯粹的负担和风险源时,她和婴儿的命运,将根据“经济学”原则被重新计算。
而此刻,张倩正以最彻底的方式,丧失着作为“人”的一切——健康、理智、记忆、情感,乃至最后一点残存的自尊。她把自己变成了一个纯粹的“信息载体”和“生物反应堆”,燃烧着最后一点生命力,为楼上的观察者提供着数据,也为怀中的婴儿,维系着一段注定短暂的、由他人掌控的“生路”。
这或许是她此生做过的最“有用”也最“悲哀”的一件事。尊严的彻底丧失,换来的不是救赎,只是一个被精确计算过的、短暂的缓刑。而她甚至没有力气去思考这其中的荒谬与残酷,只是在指令和本能的驱动下,艰难地完成着每日的“报告”,等待着那不知何时会降临的、最终的“处理”。
夜还很长。802室的灯光(那个太阳能小灯)微弱地亮着,照亮着床上那一大一小两个依偎的、正在滑向黑暗的身影。楼上的监控屏幕,则记录着这一切,冰冷,精确,不带一丝波澜。尊严的丧钟,早已敲响,余音在这密闭的囚笼里,无人倾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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